竹林里的风，似乎都在这一刻停了。
张玄风持枪而立的身影，也僵住了。
他那股一往无前，刺破苍穹的枪意，在面对这个小小的铁疙瘩时，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一股寒意，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七步之外，枪快。
七步之内，枪又快又准。
脑海中，瞬间闪过一句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话。
他很自信，自己绝对躲不开。
他穷尽一生练就的枪法，他引以为傲的身法，在这颗小小的子弹面前，没有任何意义。
只要对方手指轻轻一动。
他就会死。
真是......讽刺啊。
他心中涌起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
一代武道高手，连挑十八家门派的绝世天才，最终，竟然会以这种方式落幕。
面具男人看着他僵硬的动作，发出得意的嘿笑。
“怎么了？张师兄。”
“你的枪不是很快吗？”
他晃了晃手里的铁疙瘩，动作充满了戏谑。
“来，让我见识见识，是你的枪快，还是我的枪快。”
张玄风沉默了片刻。
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长枪。
那股冲天的气势，也随之烟消云散，整个人都佝偻了几分，像个寻常的乡野老头。
他举起了双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
“不是我说，你这......有点不讲武德了。”
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咱们练武之人，堂堂正正对决。你掏出这玩意儿算怎么回事？”
“武德？”
面具男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
“张师兄，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跟我讲武德？”
“武德能当饭吃吗？能让你长生不老吗？”
他用枪口指了指张玄风。
“现在，我手里的这个才是德！”
张玄风的脸皮抽动了一下，没再说话。
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
“别废话了。”
面具男人收起笑容，变得不耐烦起来。
“把你的那根破枪，给我踢过来。”
张玄风看了一眼陪伴自己多年的铁枪，没有犹豫，右脚一勾一踢。
长枪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地落在了面具男人脚边。
面具男人一只手持着手枪，枪口始终锁定着张玄风，另一只手弯腰，轻松地将那杆分量不轻的铁枪抄了起来。
他掂了掂分量，啧啧称奇。
“好枪，就是重了点。”
他话音刚落。
张玄风却突然叹了口气说道。
“唉，你来晚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了刚才的颓然。
面具男人动作一顿，抬起头，面具后的双眼眯了起来。
“什么意思？”
“龙虎金丹，你拿不到了。”张玄风缓缓说道，“我师侄已经拿走了。”
“师侄？”
面具男人皱起眉头，似乎在思索他这话的意思。
“老实点，想骗我？”
“你隐居山林三十年，不与外界往来，哪来的什么师侄？”
“我师弟的徒弟，自然就是我的师侄。”
张玄风解释道。
“叶家这一代的传人，叶振国，你总该听说过吧？”
“这孩子，是他的徒弟。”
“叶振国的徒弟？”
面具男人显然有些意外，“叶家拳不是早就没落了吗？叶振国那家伙，一辈子都不上不下的，他的徒弟能有什么出息？”
“嘿，你还别说，他天赋真的很好，要不然我金丹也不会给他。”
张玄风的腰杆，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
他说起罗弈，那股发自内心的骄傲，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的。
“比我年轻时候，还要好。”
这句话，让面具男人的怔住了。
他上下打量着张玄风，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伪。
张玄风的天赋，在当年可是公认的百年难遇。
比他还要好？
不会唬我的吧！
“天赋很好？照你这么说，实力很强咯？”面具男人讥讽道。
“还好，还好。”
张玄风嘿嘿一笑，带着一股子自得，往自己脸上贴金，说道。
“我跟他切磋过几次，互有胜负吧。”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这几句话，却让面具男人陷入了沉默。
他了解张玄风的为人。
此人虽然孤僻，但极为高傲，应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无的放矢。
能被他承认“互有胜负”的，恐怕确实有可取之处。
一个年轻人，竟然能和重修归来的张玄风打个平手？
不过也没啥用。
“可惜啊......”
面具男人突然发出一声冷笑，打破了沉默。
“可惜他生错了时代。”
他晃了晃手中的手枪，用一种看土包子般的怜悯态度看着张玄风。
“他武功再厉害，能挡得住一颗子弹吗？”
“能吗？”
他像是故意在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更何况是我手里的这个宝贝。”
他又晃了晃手中的手枪，脸上很是满意，这可还是他花了不少功夫搞来的。
“别说他了，哼，就算是超人来了，我也照样能在他身上开一对窟窿眼！”
张玄风没有反驳。
因为在他过去的认知里，这是事实。
只是不知道，那个已经不能用常理来揣度的师侄，是不是也能被这个定律所束缚。
“行了，别耽误时间了。”
面具男人似乎失去了继续交谈的兴趣。
他一只手扛着张玄风的长枪，另一只手用枪指着他。
“跟我走吧，金丹没有人也行。”
“有人要见你。”
“谁？”
张玄风下意识地问道。
面具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用枪口不耐烦地向前顶了顶。
“少废话！”
“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收缴了张玄风的长枪，一步步逼近，黑洞洞的枪口，始终死死地贴着张玄风的后心。
“往前走，别耍花样。”
张玄风没有动。
他看着前方那片被夜色笼罩，如同巨兽之口的幽深竹林，沉默不语。
“怎么？想死？”
面具男人声音一寒，手枪的保险，发出了清脆的“咔哒”一声。
张玄风长叹一口气。
英雄迟暮，虎落平阳。
他缓缓迈开脚步，佝偻着背，在冰冷枪口的逼迫下，一步一步，走进了那片黑暗的竹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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