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家门时,林风的鞋底在门槛上磕出轻响,昏黄的煤油灯从里屋透出来,在地上投下一片晃动的光晕。他刚踏进堂屋,就听见里屋传来奶奶含混不清的呓语,那声音细碎而惊恐,像被什么东西吓破了胆。
“……啃呢……又在啃了……”奶奶的声音带着气若游丝的颤音,“墙角……墙角有老鼠……在啃骨头啊……”
林风心里一沉,快步冲进里屋。油灯放在床头的矮柜上,灯芯爆出小小的火星,将奶奶的脸照得忽明忽暗。她躺在床上,脸色比上次见时更显蜡黄,颧骨高高凸起,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眼睛半睁半闭,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墙角的方向,双手紧紧抓着被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奶奶,我回来了。”林风走过去,伸手想探探她的额头,却被奶奶猛地甩开。
“别碰!”她突然拔高声音,眼神里满是恐惧,“那老鼠……会咬你的……它们专啃活人的骨头……”
林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墙角,那里只有一堆落满灰尘的旧木箱,蛛网在箱角结了厚厚一层,别说老鼠,连只虫子都没有。可在奶奶眼里,那里显然正上演着让她魂飞魄散的景象。他知道奶奶这是病得更重了,不单是身体上的衰颓,恐怕是被什么阴邪东西缠上了心神。
“奶奶,没有老鼠,是您看错了。”林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些,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我去给您找些安神的草药,喝了就舒服了。”
奶奶没有回应,只是依旧盯着墙角,嘴里反复念叨着“啃骨头”,呼吸急促得像破旧的风箱。林风叹了口气,转身走出里屋。爷爷生前是个懂些草药的郎中,家里一直备着个旧药箱,就放在堂屋的柜顶上。他搬了板凳踩上去,把那个积了层薄灰的木箱子取了下来。
药箱是深棕色的,边角处的漆已经磨掉,露出里面的木头纹理。林风打开搭扣,一股混合着干燥草药和陈旧木料的味道扑面而来。箱子里分了好几格,放着各种晒干的药材,有带着绒毛的紫苏,有切成薄片的当归,还有捆成小把的艾草……他翻找着能安神定惊的草药,指尖划过那些熟悉的药草,忽然触到箱底一个硬硬的东西。
那东西被压在最底层,裹在一块褪色的蓝布里。林风把它抽出来,发现是个巴掌大小的瓦罐,通体漆黑,罐身粗糙,带着手工烧制的痕迹,看着有些年头了。最奇怪的是罐口,没有用盖子封着,而是裹着一层厚厚的红布,红布上用金线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黄鼬,尖嘴竖耳,尾巴微微翘起,眼神透着几分诡异的灵动。
这瓦罐是什么时候放在药箱里的?林风从没见过,爷爷的日记里也没提过。他捏着红布的边缘,指尖能感觉到罐口的温度,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热,不像是久置箱底该有的冰凉。
“打开看看。”脑海里突然响起黄三太爷的声音,带着一种异样的急切,“快打开!”
林风犹豫了一下,手指捏住红布的结。那结打得很紧实,像是被人特意系牢的。他费了些力气才解开,红布滑落的瞬间,一股奇异的气味弥漫开来——那气味很复杂,带着点铁锈般的腥气,又混着蜜糖似的甜腻,像是新鲜的血里掺了花蜜,闻着让人心里发紧。
他把瓦罐凑到油灯下一看,里面装着半罐黄色的液体,质地浓稠,像融化的琥珀,在灯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表面还浮着一层细密的泡沫。
“哈哈!真是它!”黄三太爷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兴奋,甚至带着点抑制不住的颤抖,“这是我的‘精血’!当年你爷爷就是靠这个维持与我的联系,才能请我上身办事!林风,快,喝一口!就一口,能让你气血翻涌,更有力气应付那些脏东西!”
精血?林风的手猛地一抖,瓦罐差点脱手掉在地上。他想起爷爷日记里反复出现的两个字——“药人”。日记里说,“以仙家精血饲之,日久成药人,能承仙力,亦为仙食”,当时他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此刻看着罐子里的黄色液体,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
原来爷爷不是在“请”仙家办事,而是在用这种方式“喂养”仙家,甚至把自己变成了所谓的“药人”!
“不……”林风的声音干涩,像被砂纸磨过,“这东西不能喝。”
“你懂什么!”黄三太爷怒道,“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你爷爷当年求着我给呢!喝了它,你就能……”
“闭嘴!”林风猛地低吼一声,胸口剧烈起伏。他看着罐子里泛着诡异光泽的液体,仿佛看到了爷爷日记里那些模糊的字迹,看到了奶奶此刻的疯癫,看到了自己可能面临的下场。一股难以遏制的厌恶和恐惧涌上心头,他想都没想,抬手就将瓦罐扔了出去。
“哐当——!”
瓦罐重重砸在地上,瞬间摔得粉碎。黑色的陶片溅得到处都是,里面的黄色液体泼洒出来,在泥地上漫开一片。就在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液体接触到地面的瞬间,突然“腾”地一下冒出了黄色的火苗!
火苗不大,却异常明亮,带着刺目的金光,在昏暗的堂屋里跳动。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火苗里竟浮现出无数只黄鼬的影子,它们体型小巧,动作敏捷,围着林风不停地转圈,尖细的嘴里发出细碎的叫声,那声音越来越清晰,最后汇成一片整齐的呼喊:
“弟马……弟马……”
“弟马”是仙家对附身之人的称呼。那些黄鼬的影子在火光中扭曲、晃动,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召唤。
林风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吓得后退一步,脊背紧紧贴在墙上,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就在这时,里屋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林风猛地回头,只见奶奶不知什么时候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的身体还在不住摇晃,眼神却异常清明,直勾勾地盯着堂屋里的黄色火苗,嘴唇哆嗦着,说出的话却异常清晰:
“你爷爷……你爷爷就是喝了这个……才被缠住的……”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刻骨的寒意,“他说……这东西能让仙家听话……其实是……是让仙家……吃了他……”
“奶奶!”林风心里一揪,刚想过去扶她,就见奶奶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咳嗽声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她弯着腰,双手捂着胸口,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手,掌心赫然淌着一口黑血。
血的颜色深得像墨,粘稠地凝结在她的掌心,林风定睛一看,那黑血里竟然混着几根黄色的毛发——短而硬,正是黄鼬的毛。
奶奶看着掌心的血和毛发,突然惨笑起来,笑声凄厉而绝望,在狭小的屋子里回荡。黄色的火苗还在跳动,那些黄鼬的影子越转越快,“弟马”的呼喊声也越来越急,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从火光深处,从黑暗角落里,死死地盯着他们祖孙二人。
林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看着奶奶绝望的脸,看着地上跳动的诡异火苗,终于明白,爷爷留下的,不仅仅是一本日记,一段恩怨,更是一个缠绕了两代人的、无法挣脱的噩梦。而这个噩梦,似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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