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深夜的叩门声
夜色深沉，苏家别墅彻底安静下来，白日的喧嚣与波澜仿佛都被浓重的黑暗吞噬。
苏沐薇躺在宽大柔软的主卧床上，却毫无睡意。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在木质地板投下清冷的光斑。她翻来覆去，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林凡今日在厨房熬药时沉静的侧影，以及他给爷爷喂药时那专注而轻柔的动作。
那些画面，与她记忆中三年来的那个沉默、畏缩、被视为透明的身影，无论如何也重叠不到一起。
一种强烈的、无法抑制的好奇心，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他到底是谁？那身惊世骇俗的医术从何而来？这三年，他忍受着所有人的白眼和嘲讽，究竟是为了什么？还有他说的，爷爷的病可能不是意外……
这些问题如同猫爪，在她心头反复挠刮。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悄然起身。没有开灯，她借着月光走到门边，手放在冰凉的门把手上，犹豫了足足一分钟，才轻轻拧开。
走廊里一片漆黑寂静，只有远处楼梯口一盏昏暗的夜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她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如同一个幽灵，走向走廊尽头那间她从未踏足过的客卧。
客卧的门缝下，透出一线微弱的光。他还没睡。
苏沐薇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站在门前，抬起手，指尖微微颤抖，悬在门板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三年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来找他。该说什么？怎么开口？道歉？感谢？还是直接质问？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中闪过，让她心烦意乱。
就在她踌躇不定，几乎要放弃转身离开时——
“吱呀”一声。
客卧的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林凡站在门口，他似乎刚洗过澡，黑发还有些湿润，穿着一身简单的深色家居服，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清冽的草药气息。他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对于她的深夜到来并不感到意外。
“有事？”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苏沐薇吓了一跳，像是做坏事被当场抓住的孩子，脸颊瞬间有些发烫。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有些慌乱地避开他的视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我睡不着。看你灯还亮着……”
拙劣的借口。连她自己都不信。
林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能洞察人心。
苏沐薇被他看得更加不自在，目光不由自主地越过他的肩膀，投向房间内部。房间依旧简洁得近乎空旷，但书桌上摊开着那本泛黄的笔记本，旁边放着打开的针囊，台灯的光芒笼罩着它们，给这冰冷的房间增添了一抹暖意和难以言喻的神秘感。
“我……能进去坐坐吗？”鬼使神差地，她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太唐突了。
林凡沉默地看了她几秒，那目光似乎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和微微蜷缩的脚趾上停留了一瞬，然后侧身让开了通道：“进来吧。”
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没有欢迎，也没有拒绝。
苏沐薇抿了抿唇，鼓起勇气，迈步走进了这个她名义上丈夫的房间。这是三年来第一次。
房间里的气息很干净，除了那股淡淡的药香，几乎没有属于男性的浓烈味道。书桌上除了笔记本和针囊，还放着几本线装的、封面古朴的书籍，她瞥见上面的字眼，似乎是《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之类的古籍，还有一些她完全看不懂的、绘着奇怪符号和图腾的书。
他平时……就在看这些吗？
林凡随手关上门，但没有完全关上，留下了一道缝隙。他走到书桌旁，将摊开的笔记本合上，动作自然，却带着一种不容窥探的疏离。
“坐。”他指了指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
苏沐薇依言坐下，双手有些无措地放在膝盖上。林凡则靠坐在书桌边缘，姿态放松，却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感。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爷爷……晚上情况稳定吗？”苏沐薇找了个安全的话题开口，声音依旧带着一丝不自然。
“嗯，脉象比白天又强了一分。”林凡点头，“按时服药，定期行针，性命无虞。”
“……谢谢。”苏沐薇低声道，这次的道谢比清晨时多了几分真心。
林凡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又是一阵沉默。
苏沐薇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睡裙的衣角，她感觉到林凡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并不锐利，却让她感觉自己无所遁形。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
“林凡，我……我知道现在问可能有些晚，也有些冒昧。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这身医术，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入赘苏家这三年，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她问出了盘旋在心头已久的问题，眼神里带着困惑、探究，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
林凡看着她，昏暗的灯光下，她清丽的脸上带着忐忑和不安，褪去了平日里商场上的精明干练，倒显出几分难得的柔弱。
他沉默了片刻，房间里只有两人轻浅的呼吸声。
窗外，月色朦胧，树影摇曳。
就在苏沐薇以为他不会回答，心中开始失落时，林凡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在寂静的夜里缓缓流淌：
“三年前，我遭遇了一场‘意外’。”
他的声音很平，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但苏沐薇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平静语调下隐藏的一丝冰冷。
“那场意外，让我失去了一切，也让我遇到了我的师父，学了些保命和救人的本事。”他继续说道，目光似乎透过苏沐薇，看向了遥远的过去，“入赘苏家，一方面是为了……调查一些事情。另一方面，”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聚焦在苏沐薇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也算是对苏爷爷当年一份善意的回报。”
他没有说得太具体，但透露出的信息，已经足够让苏沐薇心神剧震！
三年前的意外！调查事情！回报爷爷的善意！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块拼图，让她隐约窥见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充满阴谋与坎坷的过去！
他果然不是普通人！他入赘苏家，果然另有隐情！
那么，他之前所有的隐忍和沉默，都是一种伪装？一种保护色？
想到自己这三年来对他的态度，苏沐薇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羞愧难当。
“对……对不起。”她低下头，声音哽咽，这一次的道歉，充满了真心实意的懊悔，“我以前……不知道……我那样对你……”
林凡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都过去了。”他依旧是这句话，语气听不出喜怒。
但这一次，苏沐薇却从中听出了不一样的东西。不是不在乎，而是……一种历经沧桑后的释然，或者说，是一种将一切情绪深深埋藏的隐忍。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未认识过眼前这个男人。
“那……爷爷的病，你真的觉得……”她想起另一个让她恐惧的问题。
林凡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带着一丝冷意：
“老爷子的脉象里，有一丝不该存在的‘滞涩’感，像是被某种外物 subtly 侵蚀了心脉。普通的旧疾发作，不会是这样的迹象。”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着苏沐薇：“苏家，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你……自己也要小心。”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苏沐薇耳边炸响！
爷爷真的可能是被人所害！而苏家内部，藏着黑手！
巨大的恐惧和寒意瞬间攫住了她，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色和惊惶的眼神，林凡沉默了一下，走回书桌旁，从针囊里取出一个不到巴掌大的、用某种淡青色丝绸缝制的小小香囊，递给她。
“这个给你，随身带着。”他的语气不容拒绝，“里面是一些宁神静气的药材，或许……能让你睡得好些。”
苏沐薇怔怔地接过香囊，入手微凉，带着一股更加浓郁清冽的药香，嗅之令人心神一清，仿佛连心中的恐惧都被驱散了几分。
他……是在关心她吗？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湖再次泛起涟漪。
“谢谢……”她握紧香囊，低声道。
“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林凡下了逐客令，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
苏沐薇知道今晚的谈话到此为止了。她站起身，握着手里的香囊，深深地看了林凡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包含了太多情绪。
“晚安。”她轻声说，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门被轻轻带上。
林凡站在原地，听着门外细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眼中才缓缓浮现出一抹深沉如海的波澜。
冰层，已经开始融化了。
但隐藏在冰层下的暗流与危险，也即将浮现。
夜，还很长。而苏家的风浪，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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