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场看不见硝烟的争夺已在朝堂暗处展开。
原兵部武库清吏司主事沈山“畏罪自杀”后,其职空缺,虽只是从六品官职,却掌京城部分武库、甲仗管理,位置关键。白党意图将此职收入囊中,以弥补河工失利的损失,并继续渗透兵部。
早朝钟鼓刚歇,白党阵营的李嵩便率先出列,手持奏折躬身道:“陛下,臣举荐礼部仪制司郎中张敬接任武库主事一职。张大人任职三载,勤勉干练,凡事谨守章程,定能妥帖掌管道军械务。”话落,殿内几位白党官员纷纷附和,连称“张敬堪当此任”。
可话音未落,吏部尚书林文彦已持笏上前,青袍广袖在御阶前划出沉稳的弧度:“陛下,臣以为不妥。武库主事掌京畿武备安危,军械的规格、储备的数量、甲仗的修缮,皆需精熟军务者方能决断。张大人久在礼部,专精仪典而非兵事,若骤然接手,恐难应对武库繁杂事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中沉默的百官,继续道:“按《吏部铨选章程》,此等职缺当从兵部历年考绩优异者中擢升,或由五军都督府推荐熟谙武备之员。臣已与兵部尚书商酌,拟举荐兵部职方司主事周恒。周大人在兵部任职五年,曾三次随沈战将军巡查北疆武库,对军械核验、甲仗维护了如指掌,实为不二人选。”
这番话引经据典,既戳中张敬的短板,又严守章程,让白党连反驳的余地都少。林文彦身为吏部天官,一言定官员升降,他既已表态,连萧衍都未多言,只颔首道:“依林卿所奏,着周恒接任武库清吏司主事,三日内到任。”
白党众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李嵩攥着奏折的手指泛白,却只能躬身领旨。散朝后,白鸿渐在偏廊叫住李嵩,声音压得极低:“不必气闷,一个周恒掀不起大浪。你去查查他的底细,若有把柄,咱们再从长计议。”
李嵩攥着笏板,指节泛白,低声嘟囔:“周恒那厮跟沈战走得近,往后武库怕要成了沈家军的后院!”
白鸿渐抬手按住他的肩,指腹用力掐了掐他的皮肉,语气冷得像冰:“急什么?先查他贪没军械的把柄,抓不住实据,就想法子让他‘管丢’几批甲仗,咱们有的是法子让他坐不稳。”可他眼底的阴翳却藏不住。这已是白党正月里第二次在关键职位争夺中失利,帝党的步步紧逼,让他愈发焦躁。
正月底的京城还裹着残冬的寒意,元宵灯会的灯笼尚未完全撤去,街头巷尾却已多了几分人心惶惶。
茶馆里,老河工张老汉敲着烟袋锅叹气:“上月我去下游看儿子,见他们用的石料都是劣等货,砂浆里掺了沙土,我劝了两句,还被管事的打了一巴掌!”
周围茶客倒抽冷气,有人小声说:“这哪是筑堤,是拿百姓性命填坑啊!”
这些议论顺着风飘进官府,却被急于邀功的白党官员压了下去。太子萧济已放话,要借河工之功稳固储君之位,谁也不许扫他的兴。
二月初天气回暖,沈澄葭在东院的暖阁里翻看着商队送来的账本,指尖却在“河工物资采买”那一页停了许久。账本旁压着一页商队密报,江南管事亲笔写着:“下游工段管事强征杉木,匠人敢怒不敢言,有老匠说冻土夯得虚,开春必裂。”沈澄葭指尖划过“必裂”二字,指尖泛凉。
前世就是这处溃堤,淹了三个州县,流民死了大半。
安嘉郡主端着刚温好的姜茶走进来,见她眉头微蹙,便问道:“又在忧心河工的事?”
沈澄葭抬眸,将账本推过去:“您看,江南那边送来的杉木,本是要用于加固河堤关键地段,可上个月竟被白党转去了下游工段。他们为了赶工期,连关键材料都敢挪用。”她想起前世黄河溃堤的惨状,心口一阵发紧,“二月底便是凌汛高发期,这般偷工减料,怕是要出大事。”
安嘉郡主接过账本,指尖划过那行被篡改的采买记录,脸色也沉了下来:“我已让人把此事透给了林尚书,可白党与太子相护,陛下那边又迟迟没有动静,怕是要等真出了乱子,才能定他们的罪。”
这话不幸言中。
二月廿五的清晨,天还未亮,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便冲破了京城的宁静。内侍在紫宸殿上高声奏报的声音,惊得殿内百官齐齐变色:“黄河中游凌汛爆发!赵衡大人督办的河段守住了,可……太子殿下督办的下游大堤,溃了三里有余!”
紫宸殿内的气氛瞬间比殿外的寒风更冷。萧衍捏着军报的手指微微泛白,目光扫过阶下脸色惨白的萧济,以及一众垂头不敢言语的白党官员,声音里淬着冰:“萧济,你上月在朕面前保证‘河工万无一失’,这就是你的‘万无一失’?”
萧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颤抖:“臣弟……臣弟有负皇兄所托……请皇兄治罪!”
“治罪?”萧衍冷笑一声,“自然要治。尔等玩忽职守,致使河防溃败,百姓流离,岂能轻饶?即日起,罢去萧济河督之职,所有涉事官员,即刻回京待审!后续所有修缮事宜,全权交由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赵衡统一负责!”
旨意一下,白党众人面如死灰。他们不仅寸功未立,反而惹了一身腥骚。
退朝后,百官心思各异地散去。萧衍并未立刻起身,而是居高临下,目光落在正欲躬身退下的白鸿渐身上。
“丞相留步。”
白鸿渐身形微顿,缓缓直起身,垂眸敛目:“陛下还有何吩咐?”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方才被当庭问责、折损臂膀的人不是他一般。
萧衍指尖轻敲龙椅扶手,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黄河凌汛之危,总算有惊无险。此番,多亏了赵衡尽责,工部上下用心,以及……江南陆氏、镇国将军府等忠君爱国之士,慷慨解囊,鼎力相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特意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压在白鸿渐肩上。
“丞相以为呢?”
白鸿渐袖中的手猛然攥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皇帝这是诛心!是在明晃晃地告诉他:你的阴谋,朕一清二楚;你的失败,源于朕的人和你意想不到的对手联手破了你的局!而那“意想不到的对手”,赫然就是那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沈家女!
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暴怒瞬间冲垮了白鸿渐一直维持的镇定。他霍然抬头,目光首次不再是恭顺臣服,而是锐利如鹰隼,直直迎向萧衍的视线,声音因极力压制而显得有些嘶哑:
“陛下圣明!天佑大胤,自有忠臣良将、义商善贾挺身而出,解朝廷之急,救万民于水火。老臣……佩服之至!”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佩服之至”四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冰冷的恨意。
他佩服的是谁?是赵衡?是陆氏?还是那个一次次坏他好事的沈澄葭?!
君臣二人的目光在空旷的大殿中对撞,无声的交锋几乎迸出火花。这一刻,所有的伪装和客套都被撕下,只剩下赤裸裸的敌意。
萧衍看着他这副几乎失控的模样,嘴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一丝冷嘲,旋即隐去。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要逼白鸿渐动,逼他出错。
“丞相能如此想,朕心甚慰。”萧衍缓缓起身,步下丹陛,走到白鸿渐身边,语气忽然转冷,“只是,有功当赏,有过……也必罚。太子与一众官员渎职之过,就交由三司,依律论处吧。丞相当避嫌。”
白鸿渐身体微微一晃,猛地再次垂下头,掩去眼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杀机,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老臣……遵旨。”
他躬身,一步步退出紫宸殿。殿外的阳光刺眼,他却只觉得浑身冰冷。
就在白党为河堤之事焦头烂额之际,另一场更大的危机,以远比黄河凌汛更恐怖的方式,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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