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寒气凝霜。
林枫依旧穿着那身破烂棉袄,脸上带着刻意营造的病容与疲惫,但眼神深处那点浑浊已被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底层人渴望抓住救命稻草的、小心翼翼的期盼。他提前等在了约定的地方,微微佝偻着背,双手拢在袖子里,抵御着刺骨的晨风。
“吱嘎”声由远及近,夜香骡车准时出现。老头今天的气色似乎好了些,看到林枫,只是努了努嘴:“上来吧。”
林枫道了声谢,动作比上次“利索”了些,爬上骡车,依旧缩在车辕旁。
老头没多话,赶着车,却不是往城外去,而是绕着小路,朝着归云庄的侧后方行去。越靠近庄子,林枫越是能感受到那股无形的肃穆与压抑。高墙仿佛又冰冷了几分,墙头巡夜家丁的身影在晨曦微光中如同剪影,交错而过。
骡车最终在一处极为偏僻、几乎被藤蔓遮掩的小角门外停下。这里远离正门与主要的侧门,空气中也闻不到丝毫园林应有的雅致气息,只有一种陈年的尘土和隐约的……类似药材与金属混合的、难以言喻的沉闷味道。
老头下了车,上前有节奏地敲了敲那扇低矮的小木门。
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着灰色短褂、面色阴沉、眼角带着一道疤的中年人探出头来,目光如刀子般先在老头身上刮过,然后落在林枫身上。
“刘管事,人带来了。”老头赔着笑脸,语气带着恭敬。
刘管事没理他,上下打量着林枫,声音沙哑:“就他?腿脚利索了?”
“利索了利索了!”老头连忙道,“穷苦人,恢复得快,干活没问题!”
刘管事冷哼一声,对林枫勾了勾手指:“进来。”
林枫低着头,一副怯懦的样子,跟着刘管事走进了角门。老头在外面松了口气,赶紧赶着车离开了,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晦气。
门在身后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角门内是一条狭窄、昏暗的甬道,两侧是光秃秃的高墙,墙上连个窗户都没有,只有头顶一线天光投下,照亮脚下布满青苔的湿滑石板。空气里那股沉闷的味道更加浓重了。
刘管事在前头走着,脚步无声,林枫默默跟在后面,低垂的眼睑下,目光却如同最精细的尺子,丈量着甬道的长度、走向,记忆着每一个转弯。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但并非想象中的亭台楼阁,而是一片……略显荒废的园子。假山怪石杂乱堆积,草木缺乏修剪,野蛮生长,一座小小的池塘水色发暗,漂浮着枯叶。几间看起来像是库房或者杂役房的低矮建筑散落在园子深处,样式古朴,甚至有些破旧。
这里,就是归云庄的“后园”?与庄前的气派截然不同,处处透着一股被遗忘和刻意维持的破败感。但林枫敏锐地察觉到,在这破败之下,隐藏着某种不协调的“秩序”。比如,那些杂草的高度似乎被刻意控制在一定范围,某些看似随意堆放的石块,角度却隐隐构成了视线遮挡……
“你,以后就叫阿木。”刘管事停下脚步,转过身,冰冷的目光盯着林枫,“这里的规矩,很简单: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同,不该去的地方不去。每天卯时起身,清扫这片园子,打理那几间库房外围,搬运一些指定的物品。一日两餐,会有人送来。住,就在那边最角落的那间屋子。”他指着一间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土坯房。
“是,刘管事。”林枫低着头,瓮声瓮气地应道。
“记住,”刘管事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在这里,多嘴多舌,乱走乱看的人,通常都活不长。做好你分内的事,或许还能多活几天。”
警告意味十足。
林枫唯唯诺诺地点头。
刘管事不再多言,将他带到那间土坯房前。屋里除了一张硬板通铺,一个破桌子,别无他物,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之前住客留下的汗臭味。已经有三个看起来同样麻木、衣衫褴褛的杂役躺在铺上,对林枫的到来毫无反应。
“以后你就睡这儿。”刘管事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林枫默默走到通铺一个空着的角落,坐下。他没有和另外三人搭话,那三人也似乎当他不存在。
这就是他在归云庄的起点。一个最低等、最不起眼,被剥夺了名字(阿木),近乎隐形的新杂役。
接下来的几天,林枫严格按照刘管事的吩咐行事。天不亮就起身,拿着破扫帚,一遍遍清扫着那片荒芜园子里的落叶和尘土,擦拭着那几间库房门外斑驳的铜锁(他从未被允许进入库房内部),偶尔会被吩咐和另外几个杂役一起,从角门处将一些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分量不轻的箱子搬进园子深处某间特定的、始终有守卫看守的石屋。
他始终低着头,沉默寡言,动作麻利却透着一股笨拙,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被生活磨平了所有棱角、只求一口饭吃的底层杂役。
他暗中观察着一切。后园的守卫明显比庄前更加隐秘,他们很少现身,但林枫能感觉到那些隐藏在假山后、树影中、甚至屋顶暗处的视线。巡逻的规律,交接班的时间,他都在心中默默记下。
那几间库房,尤其是那间有守卫的石屋,是重点。他注意到,送往石屋的箱子,虽然包裹严实,但偶尔靠近时,能闻到一丝极淡的、被油布和尘土味掩盖的……类似金属和某种特殊油脂混合的气息。
第三天深夜,林枫躺在坚硬的通铺上,另外三名杂役早已鼾声如雷。他闭着眼,呼吸平稳,耳朵却捕捉着外面的一切声响。
约莫子时,一阵极其轻微、却不同于寻常夜风或虫鸣的窸窣声,从窗外掠过。
他悄然睁眼,如同鬼魅般滑下床铺,贴近土坯房那扇破旧的窗户,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月光黯淡,园子里一片朦胧。只见几道模糊的黑影,如同融入夜色中的流水,正无声无息地朝着那间守卫森严的石屋方向移动。他们的动作协调而迅捷,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默契,绝非庄内寻常护卫!
林枫屏住呼吸,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
那几道黑影接近石屋后,并未与守卫交流,守卫也仿佛没有看见他们。其中一人上前,似乎用某种特殊手法开启了石屋的门锁,几人迅速闪身而入,门随即轻轻关上。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息时间,快得仿佛幻觉。
林枫心中凛然。这些黑衣人,是什么来路?影卫?还是其他势力?他们深夜潜入石屋,所为何事?那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他退回通铺,重新躺下,心中波澜起伏。这归云庄的后园,果然藏着极大的秘密,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第二天,一切如常。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在下午搬运一批新到的“杂物”时,林枫注意到,石屋外围的守卫似乎换了一批人,眼神比之前的更加锐利,气息也更为沉凝。而且,空气中那股特殊的金属与油脂混合的气味,似乎比前几天更浓郁了一丝,虽然依旧很淡,却没能逃过他那被宫廷香料锤炼过的嗅觉。
深园如井,他已潜入井底,窥见了第一丝不同寻常的涟漪。而这涟漪之下,究竟涌动着怎样的暗流?他需要更多的耐心,也需要一个契机,去触碰那隐藏在石屋深处的核心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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