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内的死寂被陈七粗重却渐趋微弱的喘息打破。天光透过破洞,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几道惨白的光柱,映出他灰败的脸色和肩头那触目惊心的、被污血浸透的包扎。箭伤、失血、剧痛、还有那不知名的毒性,正在迅速吞噬他本已濒临极限的生机。
林枫的状况稍好,但肩头的刀伤同样需要处理,连日的奔波、精神的高度紧张以及内息的消耗,也让他感到一阵阵虚脱。饥饿感如同小火,灼烧着胃袋。
不能坐以待毙。
林枫撕下自己衣衫最后一块相对干净的里衬,重新为陈七清理了一下伤口周围,将所剩无几、效果可疑的解毒散再次敷上。看着陈七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他沉声道:“必须弄到金疮药和吃的。你在这里等着,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陈七艰难地抬起眼皮,血丝密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嘴唇翕动,最终只吐出两个字:“……小心。”
林枫点了点头,没有多言。他仔细检查了一下自身,将破烂的外衫裹紧,抹了把脸,让那刻意营造的老态和污浊更明显些。幽蓝毒剑贴身藏好,那枚“影”字铜牌和碎布片更是谨慎收藏。他深吸一口污浊的空气,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溜出了破屋。
白日的贫民窟,比夜晚多了几分“生机”,却也更加危险。各种不明来历的目光在暗处扫视,如同秃鹫打量着可能的猎物。林枫低垂着头,缩着脖子,步履蹒跚,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挣扎求存的老乞丐,混在零星的行人和同样落魄的流浪汉中。
他不敢去正规的药铺,那里必然是影卫和官府重点监视的地方。他的目标是那些藏在巷子深处、见不得光的黑市药贩,或者……寺庙的善堂。前者危险,但可能搞到急需的伤药;后者相对安全,但只能指望一些最基本的草药施舍。
他先朝着记忆中一处黑市聚集的窝点走去。那里鱼龙混杂,消息灵通,但也意味着眼线众多。
穿过几条污水横流的小巷,空气中开始弥漫起各种古怪的气味——劣质草药的苦涩、未处理皮货的腥臊、还有人群中散发出的汗臭与恶意。几个膀大腰圆、眼神凶悍的汉子靠在墙根,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每一个过往的行人。
林枫心中一凛,放缓了脚步,目光看似浑浊地扫过那些摊贩。他们面前摆着各种来路不明的东西,从生锈的兵器到可疑的药材。
他在一个卖草药的地摊前停下,摊主是个干瘦猥琐的老头,眯着一双精明的三角眼。
“老哥,有……有治外伤的,好点的金疮药么?”林枫沙哑着开口,声音带着卑微。
老头抬眼皮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金疮药?上好金疮药五两银子一瓶,你买得起?”
林枫脸上露出窘迫和哀求:“老哥行行好,我……我有个同伴,伤得重,快不行了……便宜点的,有没有?”
老头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去,没钱别耽误老子做生意!那边寺庙有施药的,自己去讨!”
果然不行。林枫心中暗叹,正欲离开,眼角余光却瞥见摊子角落扔着几个不起眼的、沾满泥污的纸包,上面隐约能看到某个被涂抹掉的徽记痕迹——那似乎是……某个被查封的官药局的标记?
他心中一动,但不敢表露。这老头手里恐怕有赃物,但风险太大。
就在他转身欲走的瞬间,旁边两个一直在打量他的汉子交换了一个眼神,不声不响地围了上来,一左一右堵住了他的去路。
“老家伙,看着面生啊?”其中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咧嘴笑道,露出一口黄牙,“哪条道上的?懂不懂这里的规矩?”
林枫心中一沉,知道遇到了地头蛇敲诈。他缩紧身体,显得更加惶恐:“几……几位好汉,小老儿就是讨饭的,不懂规矩,身上……身上真没钱……”
“没钱?”另一个矮壮汉子伸手就来推搡他,“搜搜看就知道了!”
林枫眼中寒光一闪而逝,身体却顺着对方的力道向后一个趔趄,看似狼狈地躲开,同时嘴里连连告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我这就走,这就走!”
他不想节外生枝,尤其在这种地方。暴露身手,只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那两个汉子见他如此脓包,啐了一口,似乎也失了兴趣,骂骂咧咧地让他“快滚”。
林枫低着头,快步离开这片是非之地,背后还能感觉到那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黑市这条路,暂时走不通了。
他转而向城南一座香火不算旺盛的小寺庙走去。寺庙的善堂或许能讨到些基础的止血草药,聊胜于无。
然而,就在他接近寺庙所在的那条街时,一种莫名的警觉感陡然升起!
街道上看似一切如常,香客、小贩、行人……但他敏锐地察觉到,有几个看似普通的行人,脚步过于沉稳,眼神过于锐利,他们的站位,隐隐将寺庙的几个出入口都纳入了监视范围!尤其是那个蹲在街角假装系鞋带的车夫,以及那个在对面茶摊慢悠悠喝茶的货郎……
是影卫的暗桩!他们竟然连这种地方的善堂都布控了!
林枫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是为了搜捕受伤的陈七?还是……他们已经怀疑到受伤的同伙可能会来寻求药物帮助?
他不敢再靠近,立刻转身,混入人流,绕了几个圈子,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带着一身冷汗,匆匆返回城墙根的破屋。
推门进去,陈七依旧靠墙坐着,听到动静,警惕地睁开眼,看到是林枫,眼神才稍稍放松。
“怎么样?”他的声音更加虚弱。
林枫摇了摇头,脸色难看:“黑市风险太大,寺庙……被盯上了。”
陈七眼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瞬间熄灭,化为一片死寂的灰败。他靠在墙上,闭上眼,仿佛认命般,连呼吸都变得更加微弱。
林枫看着他的样子,又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一股强烈的无力感涌上心头。缺医少药,强敌环伺,他们仿佛被困在了一口正在缓缓下沉的井里。
难道,真的要坐以待毙?
不!
林枫的目光再次落在陈七肩头的箭伤上,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挣扎的火星,骤然闪现。
或许……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一个灯下黑的地方。一个既有药物,又可以暂时避开严密搜查的地方。
只是,那需要极大的勇气,和一丝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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