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暗河水如同无数把钢针，刺穿着林枫的肌肤，却远不及他心中那彻骨的寒意。紫衣宦官那轻描淡写的一瞥，如同实质的冰锥，深深扎入他的神魂，带来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战栗。
逃！不顾一切地逃！
他疯狂催动着体内那因“源池”气息而短暂活跃、此刻却因恐惧和伤势而再次变得躁动不安的冰寒内息，如同燃烧生命般，在黑暗曲折的水道中亡命穿梭。肺部火辣辣地疼，那是闭气到了极限的灼烧感，肋下和左臂刚刚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混入河水，留下淡淡的腥红轨迹。
他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去感知身后是否有人追来。那股如同深渊般的威压，哪怕只是残留的一丝，也足以让他心神崩溃。
“噗——！”
终于，在意识即将因缺氧而模糊的刹那，他猛地冲出了暗河入口，撞破了太液池支流那平静的水面！新鲜而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和眩晕。
他贪婪地呼吸着，同时手脚并用，狼狈不堪地爬上岸边，瘫倒在潮湿的泥地里，浑身湿透，剧烈地颤抖，分不清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那劫后余生的恐惧。
月光凄冷，映照着他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那半块林家信物已然恢复了沉寂，只是那温润的玉质表面，似乎多了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纹。
是它救了自己一命。但也正因它，自己彻底暴露在了那紫衣宦官的视线之下。
此地绝不能久留！
他用尽最后力气撑起身体，环顾四周。废弃水闸依旧死寂，远处的宫墙如同沉默的巨兽。但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危机感，正随着夜风迅速弥漫开来。
必须立刻出城！
他踉跄着找到藏匿的柴篓，也顾不得更换湿透的衣衫，将柴篓背起，低着头，沿着记忆中最偏僻、最复杂的路径，朝着远离皇城的方向发足狂奔。
他不敢走大道，专挑那些连乞丐都不愿栖身的肮脏小巷和废弃宅院穿梭。体内的内息因过度透支而变得混乱不堪，冰寒的反噬感再次涌现，如同无数细小的冰刃在经脉中切割。新伤旧伤一起发作，每一步都牵扯着钻心的疼痛。
但他不能停！
皇宫的方向，隐约传来了骚动，似乎有大量的侍卫被调动，犬吠声和呼喝声在夜风中飘荡。追捕的网，已经开始收拢了！
他的易容在仓皇奔逃和河水浸泡下早已失效，蜡黄的脸色被苍白取代，那身樵夫打扮也因湿透而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与他此刻“身份”不符的精悍轮廓。任何一个稍有经验的巡查兵丁，都能看出他的异常。
果然，在穿过一条靠近城墙的胡同时，前方巷口突然出现了几点晃动的火光！
“站住！什么人？！”一声厉喝响起，几名巡城的兵丁堵住了去路，手中的长矛在火光下闪烁着寒光。
林枫心中一沉，脚下却毫不停顿，反而猛地加速，如同扑火的飞蛾，直冲过去！
“拦住他！”兵丁们见状，立刻挺矛刺来！
林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此刻已无路可退！他身体猛地一矮，避开刺来的长矛，左手如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一名兵丁的手腕，用力一拧！
“咔嚓！”骨裂声伴随着惨叫响起！
同时，他右肘如同重锤，狠狠撞在另一名兵丁的胸口！
“嘭！”那名兵丁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中，口喷鲜血倒飞出去！
他没有使用内力，纯粹依靠肉身力量和搏杀技巧，力求最快速度解决障碍！动作狠辣果决，毫不拖泥带水！
剩余两名兵丁被他的凶悍吓得一愣神。林枫已如同鬼魅般从他们中间穿过，同时反手夺过一支长矛，看也不看向后猛地一掷！
“噗嗤！”长矛贯穿了最后一名试图吹响警哨的兵丁的咽喉！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息时间，四名兵丁已全部倒地，生死不知。
林枫看也不看身后的惨状，甚至来不及抹去溅在脸上的血点，继续发足狂奔，只在原地留下一滩迅速扩散的血泊和浓重的血腥气。
这边的动静显然惊动了更多人。远处传来了更密集的脚步声和呼喝声，火把的光芒如同游动的火龙，从四面八方向这片区域汇聚而来。
城门！必须赶到城门！
林枫将速度提升到极限，不顾经脉传来的撕裂般痛楚，在京城如同迷宫般的小巷中亡命穿梭。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箭矢开始不时地从头顶呼啸而过，钉入他身边的墙壁或地面！
“在那里！”
“放箭！死活不论！”
冰冷的死亡气息紧紧萦绕。
终于，巍峨的城墙轮廓出现在眼前！但最近的城门处，已然戒备森严，火把通明，守卫的数量增加了数倍，并且已经开始盘查任何试图靠近的可疑人员！
硬闯是死路一条！
林枫目光飞快扫视，猛地转向，朝着记忆中另一段相对低矮、但常年有积水、守卫较为松懈的城墙段冲去！
那里靠近一条排污的臭水河，气味熏天，寻常守卫都不愿靠近。
他冲到城墙根下，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脚步声和头顶城墙上开始响起的警哨声，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他猛地将背上那个一直未曾丢弃的、装着干柴的破旧柴篓向上奋力抛去！
柴篓划过一道弧线，落在了城墙垛口附近，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上面有东西！”
“小心！”
城墙上的守卫注意力瞬间被吸引。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林枫用尽最后的内力，双脚猛地蹬地，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垂直向上拔起！同时，他抽出那柄普通短刀，狠狠插入城墙砖石的缝隙，作为借力点！
“嗤！”
刀刃与砖石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火星四溅！
他手脚并用，如同壁虎游墙，凭借着短刀的借力和体内残存的内息，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速度，疯狂向上攀爬！
“在下面！他爬墙了！”
“放箭！快放箭！”
城墙上反应过来，乱箭如同疾风骤雨般倾泻而下！
林枫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城墙壁上，利用凹凸不平的墙面和极致的速度规避着箭矢。一支箭矢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带走几缕头发；另一支则钉入他腋下的墙壁，箭尾剧烈颤抖！
他不管不顾，眼中只有头顶那越来越近的城墙边缘！
终于，在又一轮箭雨降临之前，他染血的手掌猛地扒住了垛口的边缘！发力！翻身！
“砰！”他的身体重重摔落在城墙之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险些晕厥。
“抓住他！”
守城的兵丁怒吼着围拢过来。
林枫强忍着眩晕和全身散架般的剧痛，一个翻滚起身，甚至来不及看清方向，便朝着城墙外侧，那无尽的黑夜，纵身跃下！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失重的感觉让他心脏抽搐。下方是那条散发着恶臭的护城河支流。
“噗通——！”
冰冷的、混杂着污物的河水瞬间将他吞没。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再次喷出一口鲜血，意识迅速被黑暗侵蚀。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他仿佛看到城墙之上，一个穿着深紫色衣袍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俯瞰着他坠落的方向，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冰冷的、掌控一切的弧度。
……
不知过了多久，林枫在一阵剧烈的颠簸和窒息感中恢复了微弱的意识。
他发现自己趴在一块巨大的、散发着腐木气味的浮木上，正随着浑浊的河水漂流。天光微亮，已是清晨。他浑身湿透，冰冷刺骨，伤口浸泡在污水中，传来阵阵灼痛和麻痹感。喉咙里全是血腥和污水的怪味。
他勉强抬起头，看向后方。那座巨大的、如同洪荒巨兽般的京城轮廓，已然在视野中变成了遥远而模糊的一片阴影。
他逃出来了……暂时。
但代价是惨重的。内息彻底紊乱，伤势严重恶化，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一股极其隐晦、却如附骨之疽般的冰冷印记，不知何时，已然烙印在了他的经脉深处。
是那紫衣宦官的手段？
林枫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而冰冷的笑意。
血遁千里，终得一线生机。但这生机，或许只是另一场更大风暴的开始。
他看了一眼怀中那半块带着裂纹的信物，又望向前方迷茫的河道，缓缓闭上了眼睛，任由浮木载着他，向着未知的下游漂去。
京城，我还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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