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青的手指刚搭上刘昭仪的脉搏，便听到她这突如其来的发问，不禁微微一怔，显然有些惊讶于她竟会主动开口说话。
他随即眉头紧皱，脸上闪过一丝为难之色，可身为医者，职责所在，他还是缓缓道出了实情：“刘娘子，今后……怕是很难生育了。此次小产致使娘子身体受损极为严重，这……”他的声音低沉而凝重，目光中透着一丝无奈与惋惜。
杨柳青说完后，心中暗自思忖，这般结果于一个后宫女子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她定会为此神伤不已，或许还会苦苦哀求自己全力救治。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只见眼前的女子眉间那原本萦绕的忧愁竟渐渐淡去了许多，面上竟还展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这与她平日冷若冰霜、郁郁寡欢的模样截然不同，那笑容仿若春日里突然绽放的花朵。
刘昭仪微微抬眸，维持着那一抹轻松的笑意，轻声说道：“多谢杨御医，能将我从鬼门关中救回，已是感激不尽，哪里还敢奢求过多。”她的语调平缓，听不出丝毫的哀怨与不甘。
杨柳青心中不禁满是疑惑，思绪也随之飘回到她小产之时。
那时，他分明察觉到刘昭仪早已清醒，却佯装昏迷不醒。
待清醒过后见到武德皇帝，她既未展露丝毫苦恼之色，也未曾向皇帝诉苦，只是半掩着眼皮，整个人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纱幕笼罩，全身透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
对，那就是死气，一种仿佛对世间万物都失去了兴趣、生机尽失的死气。
再看她如今这副有些解脱的表情，杨柳青的脑海中不禁涌起了许多猜想。
这刘昭仪不会是不想活了吧？虽说这后宫犹如龙潭虎穴，不是常人所能安然生存之地，可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着。
他虽未曾真正见过过宠妃的经历，但前世在电视剧中所见的后宫女子，大多皆是在寂寞中煎熬，多数人已不指望争宠，只盼能守着一个孩子安稳度日，如此到老了也有个心灵的寄托与归属。
如今连孩子都不奢望了，可见她定然不喜爱武德皇帝，且对权力二字毫无欲望。既不争宠，又不逐权，在杨柳青看来，她这副模样不就是存了求死之心吗？
虽说此事本与他并无多大干系，他也自知没资格去管后宫妃嫔的生死抉择，可一想到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或将无声地陨落，他的心中还是泛起了不忍。
“刘昭仪，人生之路漫漫，困厄犹如漫长黑夜，今朝所历经之苦，或许明朝便能化为福泽。这宫中虽有诸多繁文缛节束缚于人，但如这秋日，丹桂飘香四溢，月满中庭之景亦是美不胜收……”杨柳青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地诉说着世间的种种美好，试图以此来驱散她心中的阴霾。
可没想到，刘昭仪双眼入神地盯着他，突然噗哧一声轻笑出来，打断了他的劝说。
杨柳青满心疑惑地看着刘昭仪，心中暗自纳闷，自己这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导，怎么又引得她笑了起来？
刘昭仪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缓缓说道：“杨御医这般描述，倒是让我想起了我的家乡。”
这刘昭仪乃是九梭刘氏之女，在当地可是名门望族，如此天之骄女如今却在宫中郁郁寡欢。
杨柳青心中暗自思忖，想到家乡何事？不过，只要她不是一心求死便好。
自那日后，杨柳青便周旋于宫廷与家中，在宫中，他悉心服侍各位病人，不敢有丝毫懈怠。回到家中，又忙着照料受伤的沈惊澜。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间，便到了乡试的大日子。
这日清晨，杨柳青早早起身，里里外外帮着沈惊澜打点一应物品。
“梦泽，文房四宝可都齐全了？还有那文书，可千万别落下。”他一边念叨着，一边仔细清点，眼睛里满是关切与期待，一心只盼着沈惊澜此次赴考能万事顺遂，莫要因些许疏忽而留有遗憾。
待一切准备妥当，二人结伴向着考场的方向行去。
一路上，杨柳青的嘴就未曾停歇，“梦泽，你这身子骨，如今可还有不适？我听闻科考极为耗费体力，你这刚伤了不久，真叫人放心不下。”他眉头微皱，眼神中满是担忧，那副絮絮叨叨的模样，活脱脱像个操心的老嬷嬷。
沈惊澜却并未有丝毫不耐烦，他深知杨柳青的关心皆源于真心实意。只见他微微挺起胸膛，用力拍了拍，似是要证明自己已然无恙，朗声道：“无碍了，子青放心便是，此次科考，我定然能行。”可这用力一拍，却不小心拍到了尚未痊愈的伤处，一阵剧痛袭来，疼得他嘴角猛地一扯，面部肌肉瞬间扭曲，险些叫出声来。
杨柳青见状，又好气又好笑，若不是顾及他即将踏入考场，真想狠狠扇他一巴掌。
这小子，总是这般冒冒失失，若是肋骨再折了可如何是好？可嘴上还是忍不住继续叮嘱：“你真是昏了头，总是不小心，都这时候了还不谨慎些。”杨柳青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
二人边走边说，不多时便来到了考场外。只见此处一片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众多考生早已排起了长队，正依次入场。
考场周围，兵丁们个个神情严肃，手持兵器，威风凛凛地把守着各个要道，那场面好不威严。
待轮到考生入场时，考官和差役们更是一丝不苟，仔细检查着每一位考生有无携带作弊工具。
杨柳青心中忐忑不安，科考舞弊乃是重罪，后果不堪设想，又想起之前沈惊澜曾被同窗设计陷害作弊之事，更是不敢掉以轻心。
于是，他抢在差役之前，自己先将沈惊澜全身上下以及所带物品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边检查边嘟囔：“这科考场上，人心险恶，不得不防啊。”确认无误后，才提着一颗心，紧张地看着沈惊澜走向考官。
直到眼见沈惊澜顺顺利利地通过检查，毫无波折地进入考场，杨柳青这才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
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这小子脑子清醒些，但愿他此次能榜上有名，不负这多年来的辛苦与磨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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