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瞻平日里本来就厌烦教导子弟这类繁琐事,如今出口惩戒,不过是身为前辈不得不为之,现在应尽的义务已尽到,也眼见后辈们都虚心受教,于是决定揭开此篇,进入正轨。
他直问风飏:“黑火山毗邻魔界,污障熏天,妖魔横行。那等邪魅之地,你是如何去得的?”
风飏坦然回道:“禀师叔,晚辈虽刚入归宗不久,学历尚浅,但其实幼年已在江湖行走了。也因缘巧合间结识了一位斩妖高人,得入他眼,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教授了晚辈一些斩妖技巧和江湖秘闻。晚辈随他游历几年,其间也闯过几次险境、斩杀了不少妖魔。这黑火山,正是之前随他去过的,因此勉强识得一些避障之法,方可平安归来。”
高瞻听后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阿涤坐在角落里耸耸肩,三两下啃完果子,将果核抛进盘中,发出叮的一声响,他状似无意地道:“这种品相的重黎子,非得上千年累积能量才能形成,它所生长之地必定有邪祟之物傍身,比如火蟒、炎蛛之类。风飏此行,确实凶险啊......”
风飏抬眼看一眼阿涤,隐隐对他在筝儿面前讲这些话不满,可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阻止,眉头轻蹙,停顿一下,说:“其实怕筝儿担心,原本不想细说的...”
他望一眼风筝,接着说:“我在重黎草生长的崖壁上,碰到了巨翼天蝠......”
话音刚落,就见风筝眼巴巴盯着他,嘴巴气鼓鼓的,脸上满是担忧。
风飏忍不住轻轻一笑,轻松地说:“好在我随身带了爷爷给配的药丸,避过了毒蝙蝠的獠牙,一点伤都没有受。”
阿涤状似不信:“巨翼天蝠全身都有剧毒,依照它的生活习性,周身数十尺处都会排满粪便,用以划分领地,人的皮肤稍一接触,必定留下腐蚀性的疤痕。你当真一点点伤儿都没有?”
美人儿师姐怒了,她随手抄起玉枕砸向阿涤,愤愤然开口:“阿涤,你如此喋喋不休,实在是烦人!”
阿涤轻巧避过袭击,摸摸鼻子无辜道:“我也是担心风飏兄弟,才问得仔细而已,这要万一他受了毒气侵染而不自知,后果不是更麻烦...”
美人儿师姐更不乐意听到有人“诅咒”哥哥,气得又去抢手边的茶盏:“你还敢乱讲,看我不收拾你!”
实在闹得不像话!高瞻轻咳一声,房间中终于安静下来。
小千将美人儿师姐的身子拉回来,低声劝她消气。美人儿师姐嘴一撅,怒瞪着阿涤,阿涤见风筝额头又冒出冷汗,终于闭了嘴,又躲到了角落里。
高瞻挥手命风飏坐下,眉头皱得越发紧。
我凑过去:“师父,这重黎草当真是奇药,赵嘉佑不是死而复生了吗?您还有什么疑虑?”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高瞻丢下这句话,起身一甩衣袖,自己一个人走了。
我眨眨眼睛,更加疑惑。
小千轻声笑道:“赵嘉佑已经苏醒了,这可是好事。对吧,二叔?”
那伽罗鼻子里冷哼一声:“那个没用的人间小子,醒不醒来与我何干?!”
话音未落,那伽罗就双手背入后脑,吹着口哨,也大步迈出房门,自顾自去了。我和小千对视一眼,偷笑不已。
赵嘉佑已醒,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满心愉悦地度过了一个下午。
此时皇城东宫。
赵嘉佑虽然吩咐下去不要将他受伤的事传出去,可钟皇后还是听到了风声,前脚赵嘉佑刚安置好,后脚钟皇后就到了。
赵嘉佑瞪一眼前来通传的小内侍,连忙起身迎接。
钟皇后屏退了殿中闲杂人等,急急拉过赵嘉佑到身边:“你这孩子当真多灾多难,偶尔出个宫都能带一身伤回来,可是要叫母后担心死?”
一向端庄威仪的钟皇后,只有面对自己这唯一的儿子时,才露出满腔的柔情。
赵嘉佑看着母后满脸的担忧与关心,暗自庆幸已经换了衣服,整理了仪容,不然叫母后亲见自己的惨样,只怕要愈加担心了。
他扶着钟皇后到正座坐下,亲自捧了一盏热茶,瞧着钟皇后轻抿了一口喝下,才柔声安抚道:“母后,都是内侍们夸大其词,其实孩儿只是受了一点惊吓。您看,孩儿如今不是健健康康的在您面前吗?”
钟皇后仔细观察一番,确实见赵嘉佑除了脸色苍白一些,全身并无伤痕,眼神也很是清澈明亮,心底松了一口气,面上却还是忍不住嗔他几句:“佑儿啊,你妹妹已不在了,母后只有你一个亲生孩儿在身边。哪怕为了让母后安心,日后可千万不要再以身涉险,你能否答应母后?”
赵嘉佑脸上带了柔和的笑,拉起钟皇后的衣袖撒娇:“害母后担忧,是孩儿的大不孝。从今往后,孩儿必定谨记母后嘱咐,一定护好自身的安全,不叫母后挂心。”
说完,赵嘉佑嘻嘻一笑:“母后,只是父皇那边?”
钟皇后被逗得开怀,伸手点点他的额头,笑道:“你父皇那边我叫人拦了消息,不然,你休想轻易过关!”
赵嘉佑非常开心有母后打掩护,要知道自己的父皇可不会如此和风细雨地放过自己。
快到子时时,赵嘉佑放下手中的书卷,掐掐眉心,揉揉眼睛准备就寝。
贴身内侍灭了寝殿中的烛火,只留了外室的一盏宫羽壁灯,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赵嘉佑躺在榻上,舒服地长吁一声,侧头准备就睡。忽然听得昏暗中,发出“嘻嘻”两声,清晰入耳。
赵嘉佑霍然睁开眼睛,屏气噤声,眼睛张望着暗夜。
冷夜中寂静无声,突然,又是“嘻嘻”两声,赵嘉佑只觉得头皮发麻,背上冷汗直冒。
他听清楚了,这是女子细嫩的笑声!
“是谁在那里?”
赵嘉佑双拳紧握,极力克制心中的恐惧,沉声开口。
寝殿中顿时一片寂静无声,宫羽壁灯中的硕大明珠发出淡淡的荧光,将暗夜撕开一个口子。
赵嘉佑耳边是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激烈如鼓,殿中越静谧,他越不敢放松神经。
外殿的青铜莲花更漏一点一滴的流逝,殿内殿外一片静悄悄,就当赵嘉佑以为自己受白日凶险影响,耳边出现幻觉时,殿中又凭空发出一声叹息:“唉!”
这声叹息绵婉悠长,满含悲伤,惑人心弦,闻者伤心。
黑暗中,赵嘉佑双目圆睁,他清清楚楚地听到,这声叹息就真真切切地在自己的耳边!他仿佛能感觉到对方呼吸间的气息喷洒在自己脖间,使他不由自主地就伸手去摸摸脖子。
赵嘉佑弓起背,全身防备起来。
但当他越是集中精力想要打探对方时,就越抓不住对方的丝毫气息,就好像对方在故意与他玩儿捉迷藏一样。
赵嘉佑心一横,干脆掀起被子,翻身下床。
他赤脚站在冰凉的玉石地面上,感受着刺骨的寒意从脚心延至四肢百骸,直漫上头顶。他大喝道:“何人在此装神弄鬼,快快给本殿下现身!”
赵嘉佑的叫声不小,按理来说殿外职守的宫人、侍卫不可能听不到,可一盏茶的功夫儿过去,殿外却没有任何动静,赵嘉佑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仍旧是戒备的姿态,双脚隐隐向殿外的方向移去。
“你啊,别白费力气了,外面的人听不到、也看不到,这里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轻轻柔柔的声音响起,听起来距离自己仍旧是咫尺之间。
赵嘉佑不理会那人,快速闪身奔向外殿,他伸手拉开殿门,顷刻间一股寒风卷杂着寂寥涌向殿内,吹得衣着单薄的他不禁狠狠打了个寒颤。
赵嘉佑只向殿外望了一眼,登时心里的恐惧感更甚--此时在殿外空旷的廊下、广场中,竟空无一人!
今夜暗空低沉,夜空中没有月光星辉,只凭借廊下一排排的灯笼照明,笼火洒在银白的汉白玉石砖上,将周围的一切映得分明。
原本廊下应该站有一队东宫侍卫并两个轮换值守的内侍,广场中也应有禁军巡逻,可如今这些人都消失不见了,而且放眼望去,与东宫毗邻的其他殿宇也是乌黑黑一片,不见丝毫光亮。
一切都显得了无生气。
赵嘉佑心头的恐慌还没来得及消散,就听见耳边那轻柔的女音又响起:“如何,我没有骗你吧?”
赵嘉佑惊怕至极反而镇定下来,他干脆将殿门重新关上,寒风立时消散。他背抵着殿门,朝着面前的漆黑冷冷道:“你究竟是谁?”
那人不回应。
“有人派你来刺杀我?”
那人轻轻一笑:“任你想破头皮,都绝猜不到我的来历,还是别费心了吧!”
停顿一下,又道:“我对你没有恶意。”
赵嘉佑才不会相信她,他冷笑道:“可你做的事情倒不像是对我毫无恶意啊!你能悄无声息灭掉我的亲卫队,更与我只在毫发之间。在我东宫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当真是好手段!直到现在都是你在暗,我在明,你若此时杀我,我绝无还手之力,所以你用不着以此话来羞辱我!”
那人又恢复了寂静。
赵嘉佑很是气愤,越发觉得对方轻视于他:“怎么又不出声了?怕是被本殿下说中了吧?!”
“你这个人,真是难以相处。可偏要叫我遇到你,真真是...唉...”半晌,那人轻轻叹息一声。
赵嘉佑觉得莫名其妙,不禁追问道:“你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何人?”
周围却已经没有了任何动静。
赵嘉佑等了半晌都无任何回应,忍不住吼了一句:“你这究竟是闹些什么!”
只听到殿外传来急急地问询:“太子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赵嘉佑听出是贴身内侍的声音:“给本殿下滚进来!”
小内侍立即轻推开殿门,躬身快步迈进门,刚一抬头,就见太子殿下立在殿中央,身上只穿了贴身寝衣,光着足。
慌得小内侍慌忙低下头去,满屋子找鞋子,嘴里一个劲叫:“太子殿下哟,虽开了春儿,可这天气还寒得厉害呢,可不能光着脚踩在地砖上。而且,您这也穿的太单薄了点,要被皇后知晓,奴婢这条小命就决计保不住了哇......”
赵嘉佑瞪他一眼:“聒噪!”
任凭小内侍扶他上了床,盖紧厚被子。
折腾了这半晌,赵嘉佑也觉得心力不济,他微闭上眼睛。
待收拾妥当,小内侍正要躬身退出,赵嘉佑睁了眼吩咐:“今日在殿内伺候吧!”
小内侍应了声是,垂手站在床榻一边,赵嘉佑才重又闭上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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