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地下室的门在身后咔嗒一声关上，隔绝了楼上微弱的灯光。陈浩南和小犹太站在一片几乎完全的黑暗中，只有远处几台老式cRt显示器发出的惨淡绿光，勉强勾勒出一个诡异的空间轮廓。
“这地方...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小犹太低声说，手指不自觉地抚过腕上的自制数据扫描器。那小巧的装置正发出急促的滴滴声，屏幕上滚动着一串串异常代码。
陈浩南眯起眼睛，努力适应着黑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特的气味——铁锈、臭氧，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海水腥气。他轻轻拔出腰间的砍刀，刀面上映出那些显示器的幽光。
“你能搞定那些东西吗？”他朝显示器的方向点了点头。
小犹太没有立刻回答。她蹲下身，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改装过的笔记本电脑，接上几条颜色各异的线缆。“这些不是普通的显示器。它们组成了一个局域网，运行着某种...我从未见过的协议。”
他们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脚下的地面湿滑黏腻。随着视线逐渐适应黑暗，地下室的完整样貌缓缓展现在他们面前。
这是一个大约三十平米的空间，墙壁上布满了锈迹斑斑的管道，有些还在有规律地脉动着，仿佛拥有生命。房间中央，十几台不同型号的cRt显示器被堆叠成一个金字塔状的结构，每台屏幕上都跳动着二进制代码组成的图案。那些0和1的排列方式异常古怪，违背了常规的编程逻辑。
“看那里。”陈浩南指向房间一角。
几个穿着破烂黑袍的人影正背对着他们，跪在显示器金字塔前。每个人手上都戴着一只改装过的红白机手套——那是一种早已过时的游戏控制器，被粗暴地改造过，接出了额外的电线和指示灯。那些人的动作整齐划一，随着手套发出的电子音效，一次次按下按钮。
“他们在做什么？”陈浩南低声问。
小犹太的表情变得凝重。“我不知道，但我的仪器显示，每次他们按下按钮，就有一次强烈的生物电信号爆发，然后...突然终止。”
她调出扫描器的记录数据，递给陈浩南看。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一系列尖峰波形，每一个都紧随在手套的电子信号之后，然后突兀地归为平直。
“就像是...有人在死去。”小犹太的声音有些发抖。
就在这时，一个黑袍人突然抽搐起来，然后软软地倒在地上。另外几个信徒却似乎毫不在意，继续着他们机械的按键动作。
陈浩南快步上前，轻轻掀开倒地者的兜帽。那是一个中年男子，眼睛圆睁，瞳孔扩散，嘴角却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更令人不安的是，他的耳朵里缓缓流出黑色的粘稠液体，散发出浓烈的机油味。
“脑死亡。”小犹太检查了男子的生命体征，脸色苍白。“完全没有任何脑电活动了。”
她注意到男子手套上连接着一条细线，通向显示器金字塔的底座。顺着那条线，她看到了更加令人不安的景象——金字塔底部连接着数十条类似的线缆，每一条都通向一个倒在地上的人体。
“老天...他们在用生命进行某种仪式。”
陈浩南握紧了砍刀。“我们必须阻止他们。”
“等等。”小犹太拉住他，“贸然中断可能造成更严重的后果。我需要先了解这个系统的运作方式。”
她回到自己的设备前，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舞动。“这些二进制代码...它们不是随机的。这是一种语言，一种编程语言形式的咒语。”
陈浩南皱眉看着那些跳动的0和1。“你能读懂吗？”
“部分可以。它反复提到‘螺湮之城’和‘锈蚀之主’...还有一些关于‘上升’和‘蜕变’的内容。”小犹太的额头渗出汗珠，“这是一种召唤仪式，他们试图通过数字媒介，让某种存在进入我们的世界。”
突然，所有的显示器同时闪烁起来，二进制代码的滚动速度急剧加快。房间中央的金字塔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空气中弥漫的咸腥气味更加浓重了。
“不好！”小犹太惊呼，“他们快要完成了！”
陈浩南毫不犹豫地冲向那些仍在按键的信徒，试图扯掉他们手上的控制器。但就在他接触到第一个信徒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猛地推开，撞在潮湿的墙壁上。
“没用的...”一个虚弱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两人转头，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阴影中。那是个年轻的女孩，看上去不超过二十岁，手上也戴着一只红白机手套，但线缆已经被扯断。
“小梅？”陈浩南认出了女孩，“你怎么会在这里？”
女孩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恐惧。“浩南哥...我们都被骗了。乌鸦说这样可以得到力量，但实际上...它只是在进食。”
“进食？”小犹太走近女孩，“什么意思？”
“每一次按键，都是在向它献祭一部分自我。”女孩的声音颤抖，“意识、记忆、灵魂...它什么都吃。而作为回报，它让我们看见...看见真相。”
陈浩南蹲下身：“什么真相？”
“所有的机械，所有的科技，都只是它的延伸。”女孩的眼中闪过狂热的光芒，“从第一个齿轮被制造出来开始，它就在慢慢地苏醒。现在我们使用的每一台机器，都在加速这个过程...”
小犹太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些显示器...它们不是祭坛，是通道！”
她冲向自己的设备，开始疯狂地键入命令。“我必须切断这个连接，在它完全形成之前！”
但为时已晚。显示器金字塔的嗡鸣声陡然升高，所有的屏幕同时变成一片深海般的湛蓝。从那些屏幕深处，某种东西开始浮现——由粗糙的8-bit像素组成的触手，缓缓地伸向现实世界。
“它来了！”女孩尖叫着，“数据克苏鲁！”
陈浩南挥刀砍向那些像素触手，但刀刃直接穿过了它们，仿佛它们只是全息投影。然而当一条触手扫过他的手臂时，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皮肤上立刻浮现出类似电路板的纹路。
“它们是半虚拟的！”小犹太喊道，“需要用特殊的方式对抗！”
她迅速连接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到显示器金字塔的系统接口。“我需要进入它们的网络，从内部攻击！”
“太危险了！”陈浩南阻止她。
“没有选择！”小犹太已经接上了数据线，“如果我十分钟后还没有断开连接，就强行切断所有电源——包括我的。”
不等陈浩南回答，她按下了回车键。刹那间，她的身体剧烈抽搐，眼睛翻白，仿佛突然癫痫发作。陈浩南赶紧扶住她，发现她的体温正在急剧下降。
在小犹太的意识中，她正站在一个由代码和数据流构成的虚拟空间里。周围是不断变化的几何图形，远处矗立着一座由二进制数字组成的城市——拉莱耶的数字模拟。
“欢迎，入侵者。”一个合成声音在空间中回荡。
小犹太转身，看见了一个令人窒息的景象：一个由像素组成的巨大身影，有着章鱼般的头部和无数挥舞的触手。那就是数据克苏鲁，邪神在数字世界的化身。
“你不是真实的存在。”小犹太努力保持冷静，“你只是一个程序，一个复杂的算法。”
邪神发出刺耳的笑声，那声音像是调制解调器的拨号音和人类尖叫的混合体。“什么是真实？对你们这些碳基生命来说，数字不就是另一种形式的魔法吗？”
一条像素触手突然伸长，缠绕住小犹太的虚拟身体。她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剥离，记忆如流水般消逝。
“你的思想很美味，小女孩。”数据克苏鲁低语，“充满了逻辑和秩序，正是我喜欢的类型。”
现实中，陈浩南看着小犹太的身体不断抽搐，却无能为力。他试图拔掉数据线，但发现接口已经被某种力量焊死。
“朱砂...需要朱砂...”角落里的女孩突然说，“我见过乌鸦...他用朱砂涂改电路...可以暂时阻断连接...”
陈浩南一愣，随即想起林正英曾经给过他一小袋特制的朱砂，说是“驱邪避凶”。他急忙从口袋里翻出那个小布袋。
“但是该涂在哪里？”他焦急地问。
女孩指向显示器金字塔的底座。“主电路板...应该在那里...”
陈浩南不顾一切地冲向金字塔底座，寻找任何可能的主电路板。与此同时，虚拟空间中的小犹太正在节节败退。
“你的抵抗毫无意义。”数据克苏鲁的声音充满了整个空间，“我已经接触了你们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从最小的微芯片到最大的超级计算机，都是我的触须。”
小犹太感到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就在她即将放弃的那一刻，现实中陈浩南找到了主电路板，迅速将朱砂涂抹在上面。
刹那间，虚拟空间中闪过一道红光。数据克苏鲁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像素触手明显退缩了一些。
“就是现在！”小犹太抓住机会，启动了自己预设的攻击程序。一串特制的反编译代码如利剑般刺向邪神的虚拟身体。
现实中，所有的显示器开始疯狂闪烁，图像在二进制代码、深海景象和静电雪花之间快速切换。地下室里的管道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有巨大的压力在其中积聚。
“我抓住它的核心代码了！”小犹太在虚拟空间中大喊，尽管现实中她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呻吟。
陈浩南看见她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滚动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命令和代码。他明白胜负就在此刻。
虚拟空间中，小犹太与数据克苏鲁进行着最后的对决。每一次代码碰撞，都引起现实世界中设备的剧烈反应。一台显示器的屏幕突然破裂，喷出黑色的粘稠液体；另一台则过热熔化，释放出刺鼻的烟雾。
“你无法消灭我！”数据克苏鲁咆哮着，“只要还有一台机器在运行，只要还有一个齿轮在转动，我就会回来！”
小犹太没有回答，只是将最后的攻击代码打包发送。那是一串自我复制的病毒，专门针对邪神的数字核心。
现实中的显示器一台接一台地爆炸，每一次爆炸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声响和飞溅的碎片。陈浩南扑到小犹太身上，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她免受伤害。
当最后一台显示器暗下去时，地下室陷入了一片死寂。然后，从那些破碎的屏幕中，突然喷出了大量的海水——咸涩、冰冷，带着深海特有的腥臭。
几分钟后，小犹太缓缓睁开眼睛，虚弱地咳嗽着。
“结...结束了？”她轻声问。
陈浩南点点头，扶她坐起来。“你做到了。”
地下室里一片狼藉，那些信徒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不知死活。海水的咸味弥漫在空气中，地面上积起了一滩滩海水。
小犹太突然注意到，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虽然屏幕碎裂，但硬盘指示灯还在闪烁。她挣扎着爬过去，接上便携式电源，尝试读取数据。
“大部分数据都损坏了...”她喃喃道，“但是...这里有一个视频文件，看起来是...1997年的？”
陈浩南凑过来，看着那个标注日期为“1997年7月1日”的文件。小犹太点击播放，画面是香港回归典礼的现场直播。
一开始，一切正常。直到镜头对准了正在致辞的英国女王。
“等等...”小犹太倒吸一口冷气，放大了画面。
在女王的眼睛里，瞳孔突然变成了一个精细的齿轮形状，缓缓转动了一下。然后画面恢复正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陈浩南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这是...数字故障吧？”
小犹太摇摇头，脸色惨白。“不是故障。这是数据层面记录的真实。浩南，这东西...它早就渗透进我们的世界了。比我们想象的都要早。”
两人沉默地看着屏幕上定格的画面，女王那双眼睛中的齿轮图案，在黑暗的地下室里发出微弱的光。
远处，警笛声由远及近，但他们都明白，有些威胁，是警察无法解决的。在这个钢铁与血肉交错的城市深处，一场更加漫长而黑暗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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