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鬼节·赛博纸扎
七月的夜风本该带着暑气,但在深水埗的街巷里,盘旋的只有阴冷刺骨的寒意。农历七月十四,鬼门大开,整个街区却不见传统的香烛火盆,取而代之的,是更为诡异、更为亵渎的景象。
一盏盏幽蓝色的电子莲花灯,无声地悬浮在狭窄的巷道上空,取代了飘摇的灯笼。它们投射下的光芒不是温暖的黄,而是一种冰冷的、仿佛来自深海坟场的磷光。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些“纸扎”——不再是竹篾与彩纸糊成的车马童仆,而是用废弃电路板、扭曲的合金骨架和闪烁的LEd灯拼凑成的赛博祭品:流线型的电子跑车模型无声滑行,金属童男童女脸上挂着僵硬的标准化微笑,它们的核心处,全息投影投射出模糊的人形光影,在空气中微微扭动。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混合气味——线香燃烧的檀木味,混合着电路板过热后的焦糊味,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如同海港深处铁锈与腐烂水藻的腥气。
张十五,这位继承了古老传承却行走于现代都市的“清洁工”,此刻正藏身于一栋唐楼锈迹斑斑的防火梯阴影里。他那双能看穿阴阳界限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与难以置信的惊悸。他手中那面家传的、刻满了云雷纹的青铜罗盘,指针正在疯狂地、无规则地旋转,时而指向那些游弋的电子纸扎,时而猛地戳向地面,仿佛在指示着某种深埋于地底,或者……网络深处的恐怖之源。
“不是阴魂……这不是寻常的鬼物作祟……”张十五喃喃自语,声音干涩。他看到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魂魄能量,而是一种扭曲的、不断自我复制与增殖的数据流,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色触须,缠绕、渗透着那些电子造物,并以此为载体,散发着令人理智崩坏的二进制嘶吼。那嘶吼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附近生物的神经,以及……信号接收设备。
街头,一个醉汉的智能手机突然屏幕爆裂,流淌出粘稠的、如同沥青般的黑色物质。路边大排档的电视机,雪花点中浮现出无数只蠕动的、由代码构成的眼睛。就连街角自动贩卖机的广告屏,也在循环播放着扭曲的、无法理解的几何图形,伴随着若有若无的、用电子合成音诵念的“佛经”——但那经文断断续续,词句颠倒,仔细听去,更像是召唤某个沉睡存在的亵渎咒文。
数据深潜者——张十五在内心给这些怪物命名。它们并非来自深海,而是来自某个被遗忘的、充斥着疯狂数据的异次元维度,借助中元节阴阳界限模糊的契机,以及现代都市无所不在的电子网络,将它们的触须伸入了现实。这些怪物的形态并不固定,时而像是扭曲的人形光影,时而又化作一团蠕动的、由0和1构成的粘稠聚合体,它们追逐、吞噬着任何带有生物电信号的生命,将其同化,成为数据洪流的一部分。
“滋啦——!”
刺耳的刹车声撕裂了诡异的氛围。几辆经过非法改装、涂满了狰狞喷绘的面包车猛地撞开街口的电子纸扎摊,粗暴地闯入这片赛博鬼域。车门滑开,率先跳下来的,正是山鸡。
但与往日那个意气风发的江湖猛将不同,此刻的山鸡,左半边脸几乎完全被暗银色的机械义体覆盖,金属的眼眶中,一只电子眼闪烁着不稳定的红光。他的左臂也是狰狞的机械造物,裸露的液压杆和传导线缠绕着臂膀,掌心是一个黑沉沉的、多重结构的发射口。他身后跟着的十几名洪兴精锐,也大多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战斗义体改造,手中持有的不再是砍刀,而是加装了古怪附魔组件的脉冲枪械或是链锯兵刃。
“丢你老母!乜嘢妖魔鬼怪,敢喺我洪兴地头搞风搞雨?!”山鸡的怒吼声通过义喉放大,带着金属的沙哑和破音。他的电子眼瞬间锁定了不远处一个正在将数据触须伸向一个吓瘫老妇的深潜者。
“细路仔,同我死开!”山鸡咆哮着,抬起他的机械左臂。臂膀上的散热孔喷出灼热的白汽,掌心发射口瞬间凝聚起一股非物理的能量波动——那并非激光或炮弹,而是一种经过特殊调制的佛经Emp!
只见发射口周围,无数细小的、由能量构成的金色梵文凭空浮现,如同微型的星辰般环绕、旋转,发出低沉而庄严的嗡鸣。下一刻,一道混合着高频电磁脉冲与神圣诵经声的无形冲击波,如同怒涛般轰向那只数据深潜者!
“嗡——嘛——呢——叭——咪——吽——”
Emp有效地干扰了深潜者赖以存在的底层数据流,而蕴含其中的佛经力量,则如同强酸泼洒在血肉之上,对那扭曲的二进制存在造成了直接的“灼伤”。深潜者发出一种如同万千玻璃摩擦的刺耳尖啸,身体剧烈地扭曲、闪烁,构成它形态的数据块如同雪崩般瓦解、溃散。
“得手!兄弟们,清场!”山鸡精神一振,麾下人马纷纷开火。经过改装的武器喷射出各种奇特的能量,有的带着朱砂的赤红,有的闪烁着符箓的青光,有效地遏制了数据深潜者的蔓延。
然而,好景不长。这些数据怪物似乎拥有某种集群智能。在损失了几个个体后,剩余的数据深潜者猛地聚合起来,化作一道巨大的、由无数痛苦人脸和乱码组成的数据风暴,如同海啸般朝着山鸡一行人扑来!
“顶住!顶住!”山鸡狂吼着,将机械臂的输出功率推到最大,佛经Emp连续爆发,金色的梵文与污浊的数据流猛烈撞击,在空气中炸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能量涟漪。
但数据的洪流太过庞大。一道尤其粗壮、漆黑的二进制触须,如同毒蛇般穿透了Emp的拦截,猛地刺入了山鸡机械义体与血肉连接的肩部接口!
“呃啊啊啊——!”山鸡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右眼的血肉之眼瞬间充血,而左眼的电子眼屏幕,则被一片疯狂的、瀑布般刷新的乱码所覆盖。几秒钟后,乱码稳定下来,变成了一个冰冷、精确的猩红色数字:
【71:59:59】
并且,正在一秒一秒地无情递减。
72小时倒计时。
一股冰冷的、不属于他自己的“意识流”强行灌入山鸡的大脑。那不是语言,不是图像,而是一种纯粹的“指令”,一种“坐标”,一个位于赛博空间深处的、代表着“数据旧神”核心的方位。同时,还有一种强烈的、将他自身意识“打包”、“上传”、“同化”的冲动在疯狂滋生。
“鸡爷!”手下惊呼,想要上前救援。
“别过来!”山鸡单膝跪地,用机械臂支撑着身体,大口喘息着,汗水混合着机油从额头滑落。“我…我顶得住!”但他眼中闪过的恐惧与混乱,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就在这时,一道黄符如同利箭般射来,精准地贴在了那道连接山鸡与数据风暴的二进制触须上。符纸上的朱砂纹路亮起灼目的红光,伴随着“噼啪”的电流声,那道数据触须应声而断,化为虚无。
张十五从阴影中跃下,落在山鸡身边,面色凝重如水。“你不是‘顶得住’,你是被‘标记’了。”他蹲下身,快速检查山鸡义体接口处残留的数据污染,“它们看中了你的机械义体,把它当成了进入现实更稳固的‘锚点’。七十二个时辰,不,七十一个小时五十九分后,你的意识就会被彻底上传、吞噬,成为它们的一部分,而你的身体,将变成它们在现实世界更强大的躯壳!”
山鸡猛地抓住张十五的手腕,金属的手指因为失控而微微用力:“十五哥!有冇办法?!我唔想变成啲唔知系乜嘅嘢!”
张十五沉默地看向四周。佛经Emp的暂时效果正在消退,更多的数据深潜者从网络深处涌出,那些赛博纸扎的光芒变得更加妖异,诵经声中的亵渎之语也越发清晰。整个深水埗的电网都受到了影响,灯光疯狂闪烁,仿佛这片街区正在被从现实世界中“剥离”出去。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的数据污染让他感到一阵恶心。他缓缓举起手中的青铜罗盘,罗盘的指针不再乱转,而是死死地指向南方——深水埗最大的区域变电站方向。同时,他也能“感觉”到,在那个由数据构成的、虚无缥缈却又真实存在的赛博空间深处,一个庞大、古老、充满了冰冷恶意的意识正在缓缓苏醒,它的核心,就在山鸡被迫接收到的那个“坐标”处。
两个选择,如同沉重的枷锁,摆在了他的面前。
选择一:摧毁变电站。强行切断整个深水埗的电力供应,制造大规模的现实物理断网。这无疑能最大程度地阻断数据旧神与现实世界的连接,那些依靠电能存在的赛博纸扎和数据深潜者将失去大部分活动能力。但这意味着深水埗将陷入彻底的黑暗与混乱,医院的生命维持系统、交通信号、基础通讯……可能造成的次生灾害和人员伤亡,无法估量。而且,这能彻底解决问题吗?那个被标记的山鸡呢?他的意识是否会在断电瞬间就被提前上传,或者随着数据流的紊乱而彻底湮灭?
选择二:潜入赛博空间。借助特定的仪式和法器,或许再加上山鸡这个被标记的“信标”,主动意识离体,进入那个凶险未知的数据维度,直捣黄龙,尝试在源头摧毁或封印那个数据旧神的核心。这更像是一场斩首行动,如果成功,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山鸡也有获救的可能。但风险极大,张十五对自己的术法能否在那种完全由数据构成的异界生效毫无把握,而山鸡的意识能否支撑到那个时候更是未知数。一旦失败,不仅是他们两人神魂俱灭,现实世界也可能因为他们的失败而更快地沦陷。
深水埗的夜空,被电子莲花灯的幽蓝与数据风暴的污浊所笼罩。鬼节的阴风呜咽,与二进制嘶吼、扭曲的佛经、人们的惊叫混杂在一起,谱写成一首绝望的交响。
张十五的目光扫过身边强忍痛苦、眼神中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的山鸡,扫过远处在数据深潜者追逐下奔逃的无辜市民,扫过那些仍在诡异运行、散发着不祥之光的赛博纸扎。
他的拳头,缓缓握紧。
是牺牲一片区域,换取短暂的喘息和不确定的未来?还是赌上一切,深入虎穴,进行一场几乎没有胜算的决死之战?
抉择的时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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