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的低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并未完全消散,反而以一种更隐秘的方式扩散开来。净光壁垒内部虽然恢复了秩序,但那关于“终末”与“存在意义”的诘问,却如同种子般埋在了每个意识深处,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再次萌发。
白瑜很清楚,仅仅依靠自身势力的抵抗,在面对这种涉及宇宙本源的哲学性敌人时,终究显得势单力薄。“回声”的出现,意味着虚无暗潮的触角已经超越了单纯的物理毁灭,延伸到了意识形态的领域。她需要更广阔的信息来源,需要了解其他文明是如何看待、如何应对这种终极威胁的。
她将目光投向了那两位已知的“邻居”——理性文明与星火巡游者。
借助存在奇点稳定空间和能量的特性,以及从理性文明处获得的空间技术启发,白瑜启动了一项宏大的计划——【星际投影】。她并非要投射实体或强大的能量,而是要将一股承载着特定信息的、极其微弱的意念波,通过存在奇点进行“放大”和“聚焦”,尝试跨越遥远的距离,向那两个已知的文明坐标,发送一道清晰的“问询”。
这道意念波中,包含了“回声”低语的片段信息(经过逻辑圣火严格过滤,剔除了可能存在的认知污染),以及白瑜提出的核心问题:
“致未知的观测者与交易者:
吾等遭遇自称‘回声’之存在,其宣称‘回归静默乃唯一救赎’,视秩序与生命为悖逆终极规律之错误。
此等理念,是虚无暗潮之普遍意志,抑或其中一派别?
于汝等之认知与历史中,是否存在应对此种‘终末哲学’之策?
生存与抗争之意义,究竟何在?”
这是一次冒险的举动。主动暴露自身遭遇的困境,可能会被视为虚弱的表现,也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甚至觊觎。但白瑜认为,相比于在黑暗中独自摸索,获取其他高级文明的经验与视角,其价值远超风险。而且,以“回声”所代表的层面来看,这或许也是将潜在盟友更紧密地捆绑到同一战车上的契机。
意念波在存在奇点的辅助下,化作两道极其隐晦、却带着明确指向性的信息流,射向了无尽的深空。
等待回复的时间,比预想的要短。
首先回应的,依旧是那道深邃理性的意念。它的信息流依旧冰冷、精确,仿佛早已对这类问题进行过无数次的推演:
“信息接收确认。关于‘终末哲学’个体(代号:回声)之数据分析已完成。”
“结论:该个体理念基于‘热寂假说’极端推演,属于虚无暗潮意识集合体中,‘绝对理性-寂灭派’之典型表征。该派系占比约17.3%,非主体,但危险性极高,因其攻击兼具物理毁灭与认知扭曲。”
“应对策略(基于我方数据库):
1. 逻辑悖论植入:向其核心逻辑回路注入自相矛盾之信息,可有效干扰其判定,成功率约31.5%。
2. 存在性证据强化:持续展示秩序结构之复杂性、生命形态之多样性、文明创造之独特性,以事实对抗其‘无意义’论断。此为非直接攻击,但长期效果待评估。
3. 终极方案(理论):寻找到达‘热寂’状态后,宇宙可能存在之‘新纪元’触发机制之证据。该方案目前无任何实质性数据支持。”
“生存意义:无统一定义。于我文明而言,存在即意义,延续与进化即意义。对信息的探索与宇宙规律的解析即意义。此为我方之‘选择’。”
理性文明的回答,像一份冷静客观的研究报告,提供了敌人的分类和几种战术思路,但对其提出的哲学问题,则给出了一个基于自身文明特性的、务实而冰冷的答案——意义在于自身的选择与定义。
紧接着,那道灼热的、属于星火巡游者阿格尼娅的意念也传来了回应,带着澎湃的情感与坚定的信念:
“啊!果然是那些‘寂静之骸’的余孽!它们自身放弃了光与热,便妄图将所有星辰拖入它们那冰冷的墓穴!”
“伟大的白瑜,请勿被那低语蛊惑!它们代表的绝非真理,只是失败者的哀嚎与嫉妒!”
“在吾等漫长的巡游中,见证过无数文明的兴起与陨落!但即便在最短暂的闪光中,我们也看到了——爱!勇气!牺牲!创造!这些瞬间迸发的光辉,其价值超越永恒的死寂!”
“对抗它们?用生命本身去对抗!用每一个新生的啼哭!用每一次智慧的突破!用每一件艺术品的诞生!用我们燃烧自己照亮黑暗的每一个瞬间!”
“存在的意义?意义就在于‘存在’这个过程本身!在于体验,在于感受,在于创造,在于……爱!”
阿格尼娅的回应,充满了感性的力量与生命的激情,将“回声”的低语斥为失败者的诅咒,将存在的意义赋予了无比浪漫和热烈的诠释。
两份迥然不同的回答,代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宇宙观和生存哲学。
白瑜静静地消化着这些信息。理性文明提供了框架和工具,星火巡游者注入了信念与激情。它们都没有给出唯一的答案,但都坚定了她继续前进的决心。
她的道路,或许将是这两者的结合——以理性的手段解析敌人,以坚定的意志扞卫存在,并在过程中,找到属于她,属于净光壁垒,属于所有追随者的……独特意义。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旁观的曦,忽然传递来一道带着些许迟疑的意念:
“伟大的白瑜…阿格尼娅大人…以及那位理性的存在…他们的回答…都源于其文明的…本质…”
“…但曦在观察您…以及您的国度时…感受到了一种…不同的…可能性…”
“…亡灵的不屈…精灵的虔诚…世界树的生机…地脉的厚重…以及您那…平衡了逻辑、终结与新生的…力量…”
“…或许…您所探寻的答案…并无需向外寻求…”
“…它可能…正孕育在您…所创造的…这片…独一无二的…‘奇迹’之中…”
曦的话语,如同最后一抹色彩,点在了白瑜的意识画卷上。
向外寻求答案固然重要,但真正的力量与意义,或许根植于自身。
静滞的暴君,于星际的回响与属下的低语中,眼眸深处的星辉,似乎变得更加深邃与明亮。
她仿佛看到,一条属于她的,融合了理性、生命、死亡、秩序与混沌的,独一无二的道路,正在脚下缓缓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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