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这天,风里带了层冰碴子,刮在脸上生疼。豆宝缩着脖子往灶间跑,刚迈过门槛,就被一股暖流裹住——灶膛里的火正旺,铁锅上冒着白汽,娘正用铁铲翻炒着什么,油香混着肉香直往鼻孔里钻。
“娘,炖肉呢?”她凑过去,看见锅里是切成方块的五花肉,表皮已经煸得金黄,油星子“滋啦”溅在锅壁上。
“嗯,你沈爷爷说今儿霜降,得吃点暖的。”娘往锅里撒了把八角,“去叫你爹和沈爷爷过来,锅里还炖着萝卜,等下就开饭。”
豆宝刚跑到院门口,就看见沈爷爷拄着竹杖站在老槐树下,他穿着件深蓝色的厚棉袄,帽檐上沾着层白霜。“爷爷,我娘炖了肉,快进屋暖和暖和。”她伸手去扶,触到他的手,冰得像块玉。
“不急,”沈爷爷往院外指了指,“你看那是谁。”
豆宝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爹推着独轮车,车斗里装着捆干柴,还有个鼓鼓囊囊的布包。“爹!”她喊着跑过去,帮着把车往院里推。独轮车碾过结霜的地面,发出“咯吱”的声响,像在跟这冷天较劲。
“沈爷爷在呢?”爹擦了把汗,把布包往石桌上放,“刚从集上捎了块羊肉,咱今儿吃暖锅。”他解开布包,里面是块带骨的羊肉,肥瘦相间,还冒着点余温。
“好得很,”沈爷爷笑着捋了捋胡子,“霜降吃暖锅,来年不受寒。”他往灶间瞅了瞅,“我带了坛自酿的米酒,温着喝,驱驱寒。”
娘听见动静,从灶间探出头:“正好我把暖锅支上了,你们先坐,我切肉去。”
堂屋的方桌上,那口黑铁暖锅擦得锃亮,底下的炭盆已经生着了火,红通通的炭块映得锅沿都泛着暖光。娘把炖得酥烂的五花肉码在锅底,上面铺着切成滚刀块的萝卜,又摆上冻豆腐和泡发的腐竹,最后倒上熬了半天的骨汤,汤一沸,白汽“噗噗”地往上冒,把每个人的脸都熏得红扑扑的。
“沈爷爷,您尝尝这五花肉,我炖了两个时辰。”娘给沈爷爷盛了碗汤,“萝卜吸了肉香,比肉还好吃。”
沈爷爷抿了口汤,眉眼都舒展开了:“嗯,入味了。你这手艺,比镇上饭馆的强。”他往豆宝碗里夹了块羊肉,“快吃,这羊肉是山羊肉,不膻。”
爹正给炭盆添炭,火光映着他的侧脸,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落在粗布棉袄上,洇出深色的印子。“今年的霜降比往年冷,”他往嘴里塞了块肉,“等下我去把菜窖的门再封厚点,别冻坏了白菜。”
“我跟你去。”豆宝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说。她夹起块冻豆腐,咬下去,汤汁在嘴里爆开,烫得直呼气,却舍不得吐出来。
沈爷爷看着她笑,把温好的米酒往爹跟前推了推:“喝点酒暖暖身子,等下干活才有劲。”米酒泛着淡淡的黄,喝在嘴里甜丝丝的,后味带着点微辣,从喉咙一直暖到肚子里。
“今年的萝卜长得瓷实,”娘又往锅里添了把青菜,“前儿挖的时候,个个都跟小秤砣似的。”她捞起块萝卜给沈爷爷,“您尝尝,这是咱自己种的,没打农药。”
沈爷爷咬了口,萝卜的清甜混着肉香,在嘴里化开。“好东西,”他点点头,“城里买不着这么地道的。”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布包,“给豆宝的,前儿赶集看见的,觉得好看。”
布包里是个红绳编的络子,坠着颗小小的桃木锁,刻着个“安”字。豆宝接过来,红绳在手里暖暖的,桃木锁摸起来光滑温润。“谢谢爷爷!”她立刻戴在脖子上,锁片贴着胸口,像揣了个小暖炉。
爹喝了口酒,看着她们笑:“沈爷爷最疼你了,回头让你娘给爷爷做双棉鞋,冬天穿暖和。”
“早做好了,”娘笑着说,“就等天气再冷点给您送去呢,里面絮的新棉花,软和。”
暖锅咕嘟咕嘟地煮着,把堂屋的寒气都赶跑了。窗外的风还在刮,呜呜地像在哭,可屋里的人谁也没在意——炭盆的火正旺,锅里的汤在唱,米酒的香混着肉香,还有沈爷爷讲的老故事,把这霜降的冷天,烘得热烘烘、软乎乎的。
豆宝把桃木锁攥在手里,看爹和沈爷爷碰杯,听娘在旁边絮叨着明天要晒红薯干,忽然觉得,这霜降的暖锅,炖的不只是肉和菜,是一家人的热乎气,是街坊邻居的实在情,是这日子里最踏实的暖。
等下帮爹封菜窖时,她要把这桃木锁好好藏在棉袄里,就像藏起这屋里的暖,走到哪儿,心里都是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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