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把晒谷场晒得滚烫,沈青竹用木耙把摊开的稻谷翻了个身,谷粒在阳光下闪着金亮的光,像撒了一地碎星。他直起身擦汗时,看见林小满端着个陶盆从屋里出来,盆里是刚切好的西瓜,红瓤黑籽,看着就甜。
“歇会儿吧,吃块瓜。”林小满把陶盆放在谷堆旁的石桌上,拿起一块递给他。西瓜的凉意顺着指尖漫上来,驱散了不少热意。
沈青竹咬了一大口,汁水顺着下巴往下淌,他含糊着说:“今年这谷子长得好,穗子比去年沉半指。”他用胳膊肘蹭了蹭下巴的汁水,“等打下来,先给你做新米糕,放你爱吃的桂花糖。”
“还说呢,”林小满笑着递过手帕,“上次答应给我做的栗子糕,到现在还没兑现。”她的指尖碰到他的手腕,两人都顿了一下,像被晒烫的谷粒忽然浸了凉水,有点麻酥酥的。
“这不一忙就忘了嘛。”沈青竹挠挠头,把瓜皮扔进旁边的竹筐,“等晒完这波谷子,我就去后山摘栗子,保证比镇上买的甜。”他说着,忽然指向远处的晒谷架,“你看那只麻雀,偷了三粒谷子了!”
林小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只灰麻雀叼着谷粒,扑棱棱飞到了槐树上。“让它吃吧,”她笑着说,“去年春天它还在咱屋檐下做过窝呢,你忘了?你说要掏鸟蛋,被王奶奶追着骂了半条街。”
“那不是没掏着嘛。”沈青竹有点脸红,“再说我后来还往窝里塞过小米呢,那麻雀说不定就是当年那只的崽。”他忽然压低声音,“昨天我看见它往窝里叼虫子,怕是孵出小的了。”
林小满的心轻轻动了一下。去年春天的事,他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那时候他蹲在屋檐下,仰着头看鸟窝,脖子都酸了,最后也没舍得伸手。后来下大雨,他还找了块塑料布,偷偷搭在鸟窝顶上,结果被风吹跑了,还懊恼了好几天。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围裙兜里掏出个布包,“前几日绣完的,给你。”是个小小的钱袋,靛蓝色的布面上,用金线绣了串饱满的谷穗,穗粒颗颗分明,像刚从场上收下来的一样。
沈青竹接过来,指腹蹭过金线绣的谷粒,硬挺挺的,带着点扎手的质感,是用了最密的盘金绣。“你啥时候绣的?我咋没看见。”他把钱袋往怀里塞,手指都在发颤,“我那钱串子总磨破口袋,这下正好。”
“就晚上绣的呗。”林小满低头去翻谷堆,耳朵却悄悄红了,“看你天天把铜钱往裤兜里揣,磨得裤子都破了个洞。”
沈青竹摸着怀里的钱袋,忽然觉得晒谷场的热气都变成了甜的。他想起前几日看见她在灯下忙活,还以为是在缝补衣裳,原来……他清了清嗓子,假装看谷子:“下午我去修修那扇鸡窝门,昨天听见小鸡总往外钻。”
“嗯,”林小满应着,忽然看见谷堆边有片谷穗倒了,伸手去扶,指尖却被谷壳划了道小口子,渗出点血珠。
“咋这么不小心!”沈青竹赶紧拉过她的手,往嘴里凑,被林小满一把推开,“脏死了!”他也不恼,从怀里摸出块干净的布——正是上次林小满给他绣竹叶的那块布,小心翼翼地给她包上,“这谷壳硬得很,等下戴副手套。”
“知道了。”林小满抽回手,指尖却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像晒透的谷粒,暖烘烘的。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是王婶家的小子在追鸡,惊得那群黄母鸡扑棱着翅膀跑过晒谷场,带起一阵谷糠。沈青竹赶紧拿起木耙去拦,怕鸡群踩乱了谷堆,林小满跟在后面捡被踩散的谷粒,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条交缠的藤蔓。
“晚上煮新谷粥吧?”林小满忽然说,声音被风吹得轻轻的,“就用今天晒的这些,肯定香。”
沈青竹回头看她,阳光刚好落在她发梢,镀了层金边。他咧嘴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再卧两个鸡蛋,你一个,我一个。”
谷粒在木耙下簌簌作响,像在应和他的话。檐下的麻雀又飞了回来,落在晒谷场边缘,这次沈青竹没赶它,只是看着它叼走一粒谷子,飞向屋檐下的鸟窝。林小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见那只麻雀钻进窝里,隐约听见几声细细的雏鸟叫。
她忽然觉得,这秋日的午后,和晒得温热的谷粒一样,饱满得快要溢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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