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山道上碎石铺地,脚步踩过无声。
龙吟风与诸葛雄并肩而行,衣角被风掀起一角又迅速落下。他们刚离开那座废弃庙宇,身后林影渐深,火光熄灭后的余烬在远处飘散成灰。两人谁也没说话,但步伐一致,像是早已达成默契。
茶寮里油灯未灭,几片纸条摊在桌上,墨迹未干。诸葛雄坐下,指尖轻点其中一张,声音低而稳:“这朱砂不是寻常颜料,北地只有三家能炼,如今只剩一家还在暗中售卖。”他抬头看向龙吟风,“你记得那个盲眼老者吗?他说自己是记史人,可讲的内容却句句押韵,像事先写好的词本。”
龙吟风站在窗边,手按在剑柄上。他没回头,只道:“他在三城交界连讲七日,每场听众多达百人,散去后便不见踪影。有人追到客栈,说他半夜独自饮酒,天亮前就走了。”
“但他留下的纸条被人收走。”诸葛雄从袖中取出一方布包,打开,是一小撮暗红粉末,“这是我从茶寮角落扫到的残留,和那些流言纸上的墨痕成分一致。这不是巧合,是同一套流程——写、传、收、再写。”
龙吟风终于转身,目光落在粉末上。“所以他们用固定的墨,固定的纸,固定的人,把消息像种子一样撒出去。”
“种的是怀疑。”诸葛雄收起布包,“三大王闭关,江湖无主。有人想让所有人相信,强者已倒,秩序可破。”
门外传来轻微响动,像是瓦片被踩松。两人同时静默,片刻后,龙吟风迈步走向门边,一把拉开木门——空巷无人,只有风吹动檐下铁铃。
他收回手,轻轻带上门。“今晚之后,不会再有盲眼老者出现。”
“也不会再有干净的茶寮。”诸葛雄站起身,将桌上的纸条一一折起,塞入怀中,“我们得去北地坊市走一趟。”
***
坊市藏在两山夹谷之间,白日冷清,夜里却灯火通明。药铺、旧书摊、铁匠铺交错排列,空气中混着草药味和铁锈气。掌柜们低头做生意,不多问,也不多看。
他们找的是“墨庐”,一间不起眼的小铺,门楣挂着褪色布帘,写着“笔墨通心”四个字。
诸葛雄推门进去时,柜台后坐着个瘦脸汉子,正低头研磨。见人来,头也不抬:“买什么?”
“朱砂墨。”诸葛雄从怀中取出一小块残纸,“要这个颜色的。”
汉子抬眼看了看,摇头:“没了。”
“三天前你还卖给一个戴斗笠的人。”龙吟风靠在门框上,语气平淡,“他买了五两,付的是旧银锭。”
汉子脸色微变,随即冷笑:“我不认人,只认钱。再说,那批货早烧了。”
“烧了?”诸葛雄不动声色,“为何?”
“霉变了。”汉子继续研磨,动作加快,“湿气重,墨芯发黑,不能用。”
龙吟风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抓起砚台边的一块碎墨渣。他捏在指间捻了捻,凑近鼻端闻了一下,然后松开手,任其落回案上。
“你说霉变,可这味道不对。”他盯着对方,“这是新墨刮下来的,还没干透。”
汉子猛地站起,椅子撞向墙板发出闷响。他张嘴欲言,却被诸葛雄抢先开口:“我们不是官差,也不是仇家。我们只想知道,是谁让你停售这批墨?又是谁,在背后统一收集这些写满谣言的纸条?”
屋内一时寂静。
半晌,汉子缓缓坐下,声音压得很低:“我不知道名字。只知道他们穿黑袍,左袖绣半朵血莲。每月初七来取货,一次十份,不多不少。若我多做或少做……店就没了。”
“上次是什么时候?”
“昨夜。”
龙吟风与诸葛雄对视一眼。
“他们走哪条路?”
“西边老庙。”汉子苦笑,“那地方早就没人去了,可他们偏偏选那儿当集会点。”
***
夜更深了。
老庙塌了一角,屋顶露出天空,月光照进大殿,映出地上一排排脚印。尘土未落,显然不久前刚有人聚集。
龙吟风蹲在门槛内侧,手指抹过地面一道浅痕。他抬头看向诸葛雄:“这里有人拖过箱子,重量不小。”
诸葛雄站在神像旁,伸手探入香炉底部,掏出几张未烧尽的纸片。他拼了拼,辨出几个字:“……功体逆行……命不久矣……散布四方,勿令察觉。”
他低声念完,眼神一沉。
“他们在伪造三大王的死讯,而且不止一轮。这一批内容更狠,直接说走火入魔致死,还编了临终遗言。”
龙吟风站起身,走到大殿尽头的一扇侧门前。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里面是个偏室,桌上摆着几卷空白纸册,旁边搁着一支特制毛笔,笔杆刻有细槽,能均匀导墨。
他拿起笔,翻看册子第一页,上面写着:“第四轮传文定稿”。
内容赫然在目:
> “北霸王冷轩于冰窟爆体,尸骨无存;南帝王焚经自毁,神志全失;东天王遭心魔吞噬,沦为废人。三大王皆亡,武脉断绝,天下将乱。”
龙吟风合上册子,扔在地上。
“这不是挑拨,是宣战。”
诸葛雄走进来,环顾四周:“他们不怕暴露?敢这么大胆编造,说明他们自认隐蔽,也说明……他们急需扩大影响。”
“为什么是现在?”龙吟风问。
“因为三大王闭关。”诸葛雄蹲下身,捡起一片烧剩的布角,“血魔教当年被剿灭后残部四散,一直不敢露头。如今三大王不在,正是他们重新拉拢人心的最佳时机——只要让人相信强者已死,弱者就会寻找新的依靠。”
“他们想重建势力。”
“不止。”诸葛雄盯着那布角上的纹路,“你看这针脚,不是手工缝的,是机关织机打的线。这种技术十年前就失传了,只有血魔教总坛才有。”
龙吟风眼神一凛。
“你是说,这支残部背后,还有人掌握着旧日资源?”
“或许不是一个人。”诸葛雄站起身,“而是一整套系统——联络网、情报链、制造坊,甚至有自己的传信方式。这不是流寇,是军队。”
两人沉默片刻。
“不能让他们再发下一轮。”龙吟风声音冷了下来。
“也不能直接剿。”诸葛雄摇头,“一旦动手,他们会立刻转入地下,下次再冒头,可能就是带着刀兵杀出来。”
“那就让他们以为,我们还没发现。”
“我们假装不知情,放任谣言继续传播。”诸葛雄嘴角微扬,“但他们不知道,每一张纸流出的同时,我们都在记下传递者的路线、时间、接头暗号。”
“等他们觉得自己安全了,才会暴露全部节点。”
“我们在等一张网。”龙吟风走向门口,“等他们把所有触角都伸出来。”
***
山道再次出现在脚下。
他们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绕向北岭另一侧,那里有个废弃驿站,曾是过往镖队歇脚之地。如今荒草丛生,但屋架尚存。
“先在这里落脚。”诸葛雄推开摇晃的木门,“我会派人盯住老庙,只要有动静,立刻回报。”
龙吟风站在院中,抬头望天。云层渐厚,遮住了月亮。
“你觉得,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
“加大传播力度。”诸葛雄走进屋内,从梁上取下一个尘封的木匣,“还会派人混入各大门派,制造内部冲突。只要有一处打起来,其他人都会跟着乱。”
龙吟风走入屋内,将剑卸下,靠在墙边。
“我们得反着来。”
“怎么?”
“让他们以为谣言有效。”龙吟风坐下,目光沉定,“放出风声,就说已有门派准备争夺传承,引发更大骚动。他们看到成果,自然会加派人手,暴露更多据点。”
诸葛雄笑了下:“引蛇出洞。”
“不是引。”龙吟风看着他,“是喂食。等他们吃得饱了,才好一网打尽。”
外面风声渐急,吹得屋檐残旗猎猎作响。
诸葛雄打开木匣,取出一只铜哨,轻轻吹了一声。短促,低哑,像夜鸟掠过树梢。
回应从远处传来——三声蝉鸣,间隔均匀。
“人到了。”他收起铜哨,“第一批暗桩已布好,明日午时前,所有通往中原的要道都会有我们的人。”
龙吟风点头,忽然问:“你说,他们为什么要用‘血莲’图腾?明明可以隐藏身份。”
诸葛雄顿了顿:“也许,他们不想完全隐藏。他们需要旧部认出他们。”
“所以,这不是秘密回归。”
“是宣告。”诸葛雄缓缓道,“他们在告诉所有残存的人:血魔教,回来了。”
屋外风势骤强,吹得破门猛然撞向墙壁。
龙吟风站起身,走到门边,伸手扶住门板。
他的手刚触及木面,指尖忽然一顿。
门缝底下,压着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
喜欢天王刀诀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天王刀诀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