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掠过官道,陈岩蹲在那人头旁,指尖抚过颈侧一道细如发丝的划痕。他没抬头,只将布袋一角攥紧,指节泛白。
身后,林远翻查死者衣襟内衬,取出半张残破路引;苏小川则从袖中抽出银针,轻探鼻腔与耳道,片刻后收针入囊,低声道:“不是血魔教的手法。”
陈岩站起身,拍去掌心尘土:“是试探。”
他望向远处山脊线,目光沉稳。队伍已整装待发,十数名青年武者静候命令。他翻身上马,缰绳一抖,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开:“东陵方向有三处驿站相连,先查最北那一家。”
马蹄声起,尘烟卷地而行。
云台城中枢议事厅内,烛火映着墙上悬挂的中原舆图。龙吟风立于案前,手中握着一份刚送来的简报,纸页边缘尚带风尘。诸葛雄坐在下首,正提笔批阅昨夜各地急件,笔尖顿住时墨迹微晕。
“他们出发了。”龙吟风将简报放下,语气平淡,像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诸葛雄抬眼:“你真打算把巡武会全权交出去?”
“不是交出去。”龙鸣风走到窗边,推开半扇木棂,“是让他们自己扛起来。”
诸葛雄搁下笔,手指轻叩桌面:“三个月十七案,办得确实干净。可这一次不同——人头摆在路上,背后牵的可能是旧账,也可能是新局。他们若判错了呢?”
“我们当年就没错过?”龙吟风转过身,目光如铁,“洛阳桥头那一夜,你我也不过凭一口气断案。错也好,对也罢,总得有人敢落刀。”
诸葛雄沉默片刻,起身走到案前,翻开一叠卷宗。那是三人近期经手的案子,每一页都附有证物清单、口供笔录与联署画押。他逐一看过,最后停在沧州捕头失踪一案的记录上。
“这道切口……”他指着陈岩所绘的伤痕示意图,“他们注意到了二次切割的痕迹?”
“嗯。”龙吟风点头,“林远调了沿途驿站的进出簿,发现死者最后一日曾与一名退隐剑客密谈半个时辰。苏小川验出他体内残留止血散成分,产地在北境关外。”
诸葛雄缓缓合上卷宗:“这不是冲着江湖规矩来的,是冲着‘裁决权’来的。有人想看他们会不会因愤怒而误斩无辜。”
“但他们没有。”龙吟风接过话,“陈岩第一反应是查证,不是追凶。他知道,一旦错判,动摇的是整个巡武会的根基。”
厅内一时寂静。火盆中炭块轻响,崩出几点火星。
诸葛雄重新坐下,铺开一张素笺:“那就定下来。拟一份《职权移交备要》,边境以下所有纷争,由他们全权处置。”
龙吟风未应声,只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符,置于案上。玉色青灰,刻有三道交错剑纹,边缘已有裂痕。
诸葛雄见状皱眉:“你还留着这个?”
“三大王闭关前亲手交给我。”龙吟风道,“他说,传承不是传个名头,是要让人走同样的路,吃同样的苦,扛同样的责。”
诸葛雄盯着玉符看了许久,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第一句:“巡武会自此独立执掌江湖裁断之权,中枢监察不干预。”
“别加‘报备’二字。”龙吟风忽然道。
“你不留后手?”诸葛雄抬眼。
“信就全信。”龙吟风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若怕他们跌倒,当初就不该让他们上路。”
诸葛雄停笔,良久,终是一笔划去草稿角落的小字批注。他吹干墨迹,将文书压于玉符之下。
“只设一条规:中枢可查案卷,可提异议,但不得否决判决。”他说,“这是底线。”
龙吟风点头:“可以。”
文书封印尚未完成,门外传来脚步声。守卫通报:“陈岩一行已返城,请令示是否入厅复命。”
“让他们进来。”
片刻后,三人步入厅中。陈岩肩背短刃未卸,林远手中捧着一叠文书,苏小川衣角沾泥,神色却清明。
“查清楚了。”陈岩开口,将一份供词放在案上,“北驿掌柜承认,当日确有一蒙面人持捕头腰牌入住,形迹可疑。我们比对过笔迹,与血魔教旧部签押风格不符。”
林远展开一张地图:“死者生前接触的剑客名叫秦越,十年前因门派内斗退出江湖,现居东陵外三十里竹坞。我们找到他时,他人已不见,屋内留下半封未寄出的信,提到‘有人重金求其作伪证’。”
苏小川补充:“我们在捕头尸体上提取到的止血散粉末,与秦越家中药匣残留物一致。此人并非被杀灭口,而是被人利用后抛弃。”
陈岩接着道:“抛人头者,意在引我们追查秦越,借他之口坐实‘巡武会滥杀无辜’的谣言。只要我们动了秦越,哪怕只是拘问,都会落入圈套。”
厅内一片肃然。
诸葛雄翻看完供词,抬头看向陈岩:“你如何确定这不是警告?”
“警告不会留线索。”陈岩答,“真正想吓人的,只会让我们看到死状恐怖。可这道划痕——”他伸手比划,“太细,太刻意。凶手故意留下破绽,就是要我们顺着查下去。”
诸葛雄又问林远:“你为何相信驿站掌柜突然愿意开口?”
“因为他怕。”林远平静道,“我们查到他暗中收受黑钱,但他更怕被当成替罪羊。比起坐牢,他宁愿交出真相。”
诸葛雄转向苏小川:“你怎知那止血散不在血魔教常用名录中?”
“我翻过三大王留下的毒谱。”苏小川道,“这类药多用于战地急救,血魔教嫌它见效慢,一向不用。”
三人言语简洁,逻辑环扣,无一赘言。
诸葛雄缓缓靠回椅背,目光扫过三人,最终落在龙吟风身上。
龙吟风拿起玉符,轻轻推至案中央。
“你们做得不错。”他说,“接下来的事,自己拿主意。”
陈岩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您是说……不必再报中枢?”
“从今日起,巡武会自行决断。”龙吟风道,“我们会看着,但不再插手。”
林远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卷宗,慢慢将其放入怀中。苏小川抿了抿唇,未语。陈岩站在原地,右手不自觉抚过剑柄,片刻后,郑重抱拳:“属下明白。”
三人退出议事厅,脚步声渐远。
厅内只剩龙吟风与诸葛雄。火盆余烬微红,映着墙上舆图的边陲地带。
诸葛雄起身,从柜中取出一张空白舆图摊开,用镇纸压住四角。
“下一步。”他低声问,“往哪儿找?”
龙吟风走到案前,指尖点在西北荒原一处标记上:“那里还有座废弃武院,三十年前一场大火,只剩一个扫院老仆活着出来。”
诸葛雄提笔蘸墨:“叫什么名字?”
“忘了。”龙吟风望着窗外渐暗的天光,“但有人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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