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骤雨刚过,空气里浮着泥土的腥甜。杨浩宇踩着田埂上的水洼往试验田走,胶鞋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他却浑不在意——眼里只盯着刚冒头的“沪粳六号”新苗。
苗床里的积水还没退,翠绿的芽尖却已冲破浮泥,有的顶着水珠直挺挺立着,有的还蜷着身子,像没睡醒的娃。他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一片嫩叶,水珠滚落,在叶心留下一道水痕。“比去年的五号早破土两天。”他掏出小本子记着,笔尖在“株高1.2厘米、叶片2片”的字迹上顿了顿,又补了句“雨后长势加快”。
“浩宇哥!东边畦子有几株苗歪了!”林文轩的喊声从远处传来,带着急劲儿。杨浩宇起身往那边跑,看见几株新苗被雨水冲得东倒西歪,根须半露在泥外,叶片蔫得打卷。
“别急。”他脱了鞋跳进田里,冰凉的泥水瞬间漫过脚踝,“拿竹片和碎秸秆来。”林文轩很快抱来材料,杨浩宇先用竹片轻轻把苗根扶回泥里,再用秸秆围在苗周,像给它们搭了个小篱笆。“这样能挡泥水,还能保墒。”他边做边说,泥水顺着裤腿往下淌,在田埂上滴出一串湿痕。
苏婉清抱着谷谷来送午饭时,正撞见这一幕。她把孩子往田埂上的竹筐里一放,挽起袖子也跳进田里:“我来帮你扶,你记数据。”谷谷在筐里咿咿呀呀地晃悠,小手抓着筐沿,盯着水里的倒影笑,口水滴在筐布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东边第三畦,歪倒12株,扶直后叶片恢复挺立;西边第一畦,积水最深,但苗没倒,根系抓土比五号牢。”杨浩宇报着数据,苏婉清飞快地记在本子上,偶尔抬头看他——他侧脸沾着泥,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却眼神发亮,像盯着宝贝似的盯着那些苗。
午饭是玉米饼和腌黄瓜,两人坐在田埂上吃。谷谷抓着半块饼,往嘴里塞得满脸都是,苏婉清笑着给他擦嘴,杨浩宇则翻着记录本,忽然指着一行字说:“你看,六号的根系比五号密30%,这就是它抗倒伏的关键。”
“那是不是能少用点支架?”苏婉清咬了口饼,“去年为了扶五号,光竹片就用了两捆。”
“嗯,这茬试试不用支架,让它们自然扎根。”杨浩宇望着苗床,“泥土的劲儿,比支架靠谱。”
午后太阳出来了,晒得泥水发烫。杨浩宇把遮阳网支在苗床上方,刚好留出半尺高的空隙,既能挡强光,又能透风。“这网是上次镇上农技站送的,说是能降温5度。”他边固定网边说,忽然发现网角勾住了一株新苗,赶紧小心翼翼地解开,“差点伤着它。”
林文轩带着几个知青来帮忙疏苗,手里拿着小剪刀,每株苗只留最壮的那一根。“浩宇哥,这密度够吗?”一个女知青举着剪刀问,有点不敢下手。“间距两指宽,保证每株都能晒着太阳、吸着养分。”杨浩宇示范着剪去弱苗,“别怕剪,苗挤苗,最后都长不高。”
疏完苗的田垄看着稀了不少,却透着清爽。风一吹,剩下的新苗轻轻摇晃,像在点头道谢。谷谷不知什么时候从筐里爬了出来,光着脚丫在田埂上追蝴蝶,脚下的泥水踩得啪啪响,笑声惊飞了停在稻叶上的蜻蜓。
“慢点跑!”苏婉清追上去把他抱回来,孩子却挣扎着要下地,小手指着苗床喊:“苗苗……长!”杨浩宇走过来,把他举过头顶,让他看那些新苗:“对,苗苗在长,谷谷也在长,等秋收时,咱们就能吃新米了。”
夕阳把苗床染成金红色,新苗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串绿色的省略号,预示着未完待续的生长。杨浩宇收起记录本,指尖还沾着泥,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干净——这泥土里藏着的,不只是苗,还有盼头。
他扛起工具往回走,苏婉清抱着谷谷跟在身边,孩子趴在母亲肩上,已经睡着,小手里还攥着一片刚摘的稻叶。晚风掠过苗床,送来沙沙的声响,像新苗在说:“放心吧,我们会好好长。”
杨浩宇回头望了一眼,遮阳网在风中轻轻起伏,网下的绿意却愈发浓烈。他知道,这场雨只是个开始,往后还有烈日、虫害、狂风等着,但只要这些苗肯扎根、肯往上长,他就敢陪着它们熬,陪着它们拼——毕竟,这土地从不会辜负认真伺候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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