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刚蹲在田埂上,手里捏着那棵石缝苗的枯秆——去年深秋时它还是青绿色,如今已褪成浅褐色,却依旧直直地立在石缝里,像根倔强的小旗杆。他轻轻碰了碰秆上的节疤,忽然听见“咔”的一声轻响,不是枯秆断裂的声音,倒像是……什么东西在土里顶破了壳。
“婉清,你听!”他猛地回头,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苏婉清正蹲在不远处给新撒的籽浇水,闻言立刻放下水壶凑过来,耳朵贴着石壁听了片刻,眼睛亮起来:“是发芽的声音!”
两人屏住呼吸,看着那道狭窄的石缝。泥土簌簌地往下掉渣,先是顶出一点嫩白的芽尖,裹着层透明的种皮,像个刚出生的小娃娃,怯生生地探着头。没过多久,芽尖慢慢变绿,种皮被顶到一边,露出两片圆润的子叶,沾着细密的水珠,在阳光下闪得像碎钻。
“真长出来了……”苏婉清伸手想去碰,又怕碰坏了,指尖悬在半空,眼里满是惊喜,“去年你说它活不成,还把最大的花盘赔给我,现在信了吧?”
赵刚挠挠头,脸上有点发烫:“谁知道它这么犟。”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去年苏婉清给他的那半块花盘碎瓣,“你看,我把这个埋在石缝边,算不算给它加了点养料?”
苏婉清看着他笨拙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算,怎么不算?不过它能活,可不是因为这个。”她指着石缝深处,“你看,它的根顺着石缝扎进去好深,肯定是找着水了。”
正说着,张大爷牵着老黄牛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从自家地里摘的番茄。“俩孩子,歇会儿吃点东西?”他往石缝那边瞥了一眼,忽然“咦”了一声,“这苗不是去年那棵吗?居然真冒新芽了!”
“是啊张大爷,”赵刚起身接过番茄,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它可比去年长得壮实。”
张大爷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这苗啊,跟人一样,越在难的地方越肯使劲。你们去年在这儿吵着要把它拔了重种,还好婉清拦着。”
苏婉清脸颊微红:“我就是觉得,既然长出来了,就该让它自己试试。”她拿起水壶,往石缝周围浇了点水,水流顺着缝隙渗进去,很快就被泥土吸光了,“你看,它的根肯定在下面接了水脉,不然哪能这么精神。”
赵刚看着那株新芽,忽然想起去年苏婉清为了护着这棵苗,跟他吵了一架,气得把他给的花盘碎瓣都扔了。后来他偷偷捡回来,压在石板下,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他拿起一个番茄,擦了擦递给苏婉清,又拿起一个往石缝边放了放,像是在跟新芽分享。
“对了,”苏婉清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开来看,“去年撒籽的日子是三月初七,今天刚好也是三月初七呢。”她指着本子上的字迹,“你看,我记着呢。”
赵刚凑过去看,本子上除了日期,还画着两个小小的陶罐,一个写着“赵”,一个写着“苏”,旁边歪歪扭扭画着几株小苗,其中一株特别瘦小,旁边标着“石缝”。他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去年他还笑话这苗长在石缝里是瞎费劲,现在看来,倒是自己狭隘了。
老黄牛在旁边“哞”了一声,像是在催促。张大爷把犁头调了个方向,笑着说:“该往那边犁了,那边的土松,适合多撒点籽。”
赵刚应着,却没立刻动,而是往石缝里又塞了把细土,轻轻压实:“这样能挡风。”苏婉清也找了块平整的小石子,挡在石缝口,防止浇水时泥土被冲出来。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去年为这苗吵得面红耳赤,今年倒像是有了默契似的。
撒籽的时候,赵刚特意往石缝周围多撒了几把,苏婉清也没说他偏心。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紧紧挨在一起,比去年靠得更近了些。风一吹,新撒的籽在土里轻轻动,石缝里的新芽也跟着晃了晃,像是在跟他们打招呼。
张大爷看着这光景,吧嗒了两口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灭不定,像在数着去年的日子。他想起自己年轻时,也跟老伴在地里种过这样的籽,那时的土也是这么黑,风也是这么暖,连拌嘴的声音都跟眼前这俩孩子差不多。
“你们看,”张大爷忽然开口,指着远处的田埂,“去年你们埋在那儿的陶罐,露水顺着罐口往下滴呢,刚好能润着那边的苗。”
赵刚和苏婉清望过去,果然见陶罐里积了些露水,正顺着刻着名字的地方往下渗,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那些去年撒在罐口周围的籽,也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绿,像是从罐子里长出来的似的。
“原来它们一直都在啊。”苏婉清轻声说,眼里像是落了星光。
赵刚点点头,手里的籽撒得更匀了。他觉得今年的籽肯定能长得特别好,不光是因为土松水足,还因为这地里藏着的那些旧时光——争吵时的脸红,和好后的默契,还有石缝里那棵不肯认输的苗,都在土里扎了根,等着和新苗一起,长出更热闹的夏天。
石缝里的新芽又长高了一点,枝叶舒展着,像是在努力朝着太阳的方向生长。赵刚悄悄在旁边插了根小木棍,给它当支撑,苏婉清则在木棍上系了根红绳,风一吹,红绳飘起来,像给新芽系了个小小的护身符。
远处的老黄牛又“哞”了一声,这次的声音听着特别欢实,像是在为这刚开头的新日子,唱了句清亮的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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