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把晒谷场晒得发烫,杨浩宇握着木锨的手却沁出了细汗。锨头是新换的,木柄却磨得发亮,是去年苏婉清帮他用砂纸打光的,说“磨得光溜些,握着手不疼”。此刻他正把摊开的稻谷往中间拢,木锨划过地面的声音“沙沙”响,像在数着谷粒的数量。
“歇会儿吧,看你后背都湿透了。”苏婉清提着水壶走过来,壶盖“咔嗒”一声弹开,水汽混着槐花香漫出来——她早上特意在壶里丢了把晒干的槐花。
杨浩宇直起身,用胳膊肘擦了把额角的汗,木柄上的汗渍被他握出几道深色的印子。“快好了,这堆谷粒得赶在变天前收进仓。”他指着场边的谷堆,“你看那几堆,是李叔家的,他家小子发烧,我顺手帮着翻了翻。”
苏婉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那几堆稻谷摊得格外匀,边缘还堆着圈小土埂,防止滚到沟里。“你啊,总爱多管闲事。”她嘴上嗔怪,却从布包里掏出块新做的棉布垫,往木锨柄上缠,“刚缝的,吸汗,比你那破布条强。”
棉布垫上绣着两朵小雏菊,针脚有点歪,是她昨晚就着油灯绣的。杨浩宇看着那雏菊,忽然想起去年秋天,他就是用这把木锨,在晒谷场边给她种了圈雏菊,结果被一场暴雨冲了,她当时蹲在泥里捡花苗,眼泪掉得比雨点儿还急。
“婉清,”他忽然说,“明年咱在谷仓边开片地,专门种雏菊,用木锨把土翻得松松的,肯定比去年长得好。”
苏婉清正帮他调整布垫的位置,闻言手一顿,指尖戳了戳他的胳膊:“谁要跟你种!”却在转身去拿簸箕时,嘴角忍不住翘得老高。
风忽然大了些,吹得谷粒滚了一地,杨浩宇赶紧挥着木锨去挡,木柄撞在石碾子上,发出“咚”的一声。苏婉清也丢下簸箕来帮忙,两人手忙脚乱把谷粒扫回来,额头抵着额头喘气时,忽然都笑了。
“你看你,”苏婉清指着他的脸,“成小花猫了。”他脸上沾着谷糠,她伸手去擦,指尖刚碰到他的脸颊,就被他握住了。木锨还插在谷堆里,被风吹得轻轻晃,锨头反射的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像撒了把碎金子。
“浩宇,”她轻声说,“这木锨用了两年了吧?”
“嗯,你送我那天,也是这么个大晴天。”他低头看着她的手,她的指尖缠着圈纱布——早上缝布垫时被针扎的,“明天我去镇上买包针,再给你换块新纱布。”
“不用,”苏婉清抽回手,拿起木锨试了试,“你看,有这布垫握着,比啥都强。”她学着他的样子挥了挥锨,却没掌握好力度,锨头挑起的谷粒溅了两人一身,像场小小的金雨。
杨浩宇赶紧替她拍掉头发上的谷粒,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忽然觉得这晒谷场、木锨、还有她发间的谷香,都像被太阳晒化的糖,黏糊糊地缠在一起,甜得让人舍不得分开。
远处传来李叔的吆喝声,说孩子退了烧,要请他们去家里喝姜汤。杨浩宇扛起木锨,苏婉清拎着水壶跟在旁边,木锨柄上的棉布垫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晃,雏菊在风里颤巍巍的,像在替他们数着脚下的路。
“对了,”苏婉清忽然想起什么,“布垫边角留了个小口袋,能装种子,明年种雏菊时,就用它装。”
杨浩宇低头看了眼那口袋,又看了看她被风吹起的鬓发,忽然觉得这把木锨不止能翻土拢谷,还能铲起日子里的碎光,一锨一锨,都堆进他们心里,堆成个暖暖的谷仓,装着晒透的阳光,和慢慢发芽的期待。
走到晒谷场尽头时,他忽然停下,把木锨往地上一插,锨头在土里扎得稳稳的。“你看,”他指着锨柄投下的影子,“像不像个‘人’字?”
苏婉清凑近了看,果然,木柄笔直,布垫上的雏菊影子歪歪扭扭,倒真像个人叉着腰站在那儿。她忽然想起他昨晚偷偷在日记里画的小像,也是这么个叉腰的姿势,旁边写着“婉清说我干活时像头犟牛,其实她才像只护食的小母鸡”。
“像你!”她伸手推了他一把,却被他顺势拉住,往谷仓方向走。木锨还插在原地,在夕阳里竖着,像个沉默的哨兵,守着满场的谷香,也守着他们踩在谷粒上的脚印,一步一步,都印着金灿灿的光。
晚饭时,苏婉清往他碗里夹了块南瓜,忽然说:“明天我跟你一起去翻地,木锨我也能挥得动。”杨浩宇嘴里的饭差点喷出来,却在看到她眼里的认真时,用力点了点头。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照在窗台上那把缠了新布垫的木锨上,锨头亮闪闪的,像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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