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雪沫子,抽在脸上像小石子砸。苏婉清攥着柴刀的手沁出冷汗,刀柄上的木纹硌得掌心生疼。她深一脚浅一脚往村头跑,路过王大娘家时,见院里亮着灯,想喊人又怕耽误事,咬咬牙加快了步子——杨浩宇的声音里带着急,肯定是在破庙遇着麻烦了。
里正家的灯也亮着,窗纸上映着两个晃动的人影。苏婉清刚要拍门,门“吱呀”开了,里正披着棉袄出来倒洗脚水,见她跑得满头汗,吓了一跳:“婉清丫头?这大半夜的咋了?”
“杨浩宇……杨浩宇在破庙遇着人了!让我来叫您带村民过去!”苏婉清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冻得发紫的嘴唇直打颤。
里正脸色一沉,把手里的水盆一墩:“他咋单枪匹马去了?”说着转身喊屋里的儿子,“大柱!叫上你俩堂弟,拿好家伙,跟我去破庙!”
院里很快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大柱和两个堂弟扛着扁担铁锹跑出来,棉帽上的雪簌簌往下掉。里正往苏婉清手里塞了个热窝头:“垫垫肚子,别冻僵了。”
五个人踩着积雪往村西头走,雪被踩得“咯吱”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苏婉清啃着窝头,心里像揣了块冰——破庙那地方邪性,早年是土地庙,后来塌了半边,就成了流浪汉歇脚的地方,去年冬天还有人说在那儿见着过绿光。
“浩宇这孩子,就是太实诚。”里正跺着冻僵的脚,声音压得低,“前儿我就说破庙不对劲,烟冒得蹊跷,不像正经人烧的。”
大柱扛着铁锹接话:“叔,您说会不会是跑盲流?听说邻村丢了两头牛,也是被盲流牵走的。”
苏婉清的心揪得更紧了。她想起杨浩宇光脚踩冰面的样子,想起他敲冰棱时护着短冰棱的细心,忽然怕得厉害——他总这样,看着粗枝大叶,遇上事比谁都往前冲。
离破庙还有半里地,就见雪地里有串杂乱的脚印,深一脚浅一脚往庙门延伸。里正打了个手势,几人放慢脚步,大柱和堂弟握紧了手里的家伙,苏婉清把柴刀攥得更紧,指节泛白。
破庙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昏黄的光,混着隐约的说话声飘出来。里正示意众人蹲下,自己贴着墙根往里听,听了片刻脸色骤变,回头对大柱比划:里面有仨人,正分东西呢。
“冲进去!”里正低喝一声,率先踹开门。
庙里的景象让众人愣了愣:供桌前点着堆柴火,火苗舔着锅底,锅里咕嘟着不知啥东西,散着股腥气。三个裹着破棉袄的汉子正围着包袱翻东西,见有人闯进来,慌得手忙脚乱去摸墙角的木棍。
“放下东西!”大柱喊着举铁锹劈过去,却被其中一个高个汉子躲开,木棍“哐当”砸在供桌上,震得香炉都翻了。
苏婉清没顾上看打斗,眼睛在庙里扫了一圈,心猛地沉下去——没见杨浩宇的影子。
“杨浩宇呢?你们把他咋了?”她指着那几个汉子,声音发颤。
高个汉子眼神闪烁,举着木棍往后退:“谁……谁知道你说的是谁!”
里正看出不对,冲大柱使了个眼色:“先把人按住!”
两个堂弟扑上去抱住高个汉子的胳膊,大柱一铁锹拍在他腿弯,汉子“哎哟”一声跪倒在地。另两个汉子见状想跑,被里正堵住门,三两下就捆了个结实。
“说!刚才来的后生去哪了?”里正踹了高个汉子一脚。
汉子疼得龇牙咧嘴,朝供桌后面努了努嘴:“在……在那后面,被俺们打晕了……”
苏婉清的心像被攥住了,疯了似的绕到供桌后。杨浩宇果然躺在那儿,额角渗着血,脸色白得像纸,手里还攥着半块染血的布料——看着像偷鸡贼身上的破棉袄。
“浩宇!”她跪下去摇他的肩膀,声音抖得不成样,“你醒醒!别吓我!”
里正也跟过来,摸了摸杨浩宇的颈动脉,松了口气:“还有气,就是磕着了。大柱,背他回村找赤脚医生!”
大柱刚把杨浩宇背起来,苏婉清忽然瞥见他怀里露出个黄纸角,抽出来一看,是张画着符的黄纸,边角都磨破了,上面的朱砂印却鲜红得刺眼——这是杨浩宇从老家带来的,他说他爷爷是个天师,留了些符纸能辟邪。
“这是……”里正也看见了,眉头皱起来,“这符纸咋回事?”
“他说能辟邪。”苏婉清把符纸塞回杨浩宇怀里,忽然想起庙门口那串脚印旁,有几个奇怪的小圆坑,像用铜钱压出来的,“里正,您看那几个盲流的包袱,里面是不是有铜钱?”
大柱翻了翻地上的包袱,果然掏出串锈迹斑斑的铜钱,还有个缺了口的香炉:“叔!这是……这是土地庙的东西!”
里正脸色彻底变了:“这群畜生!不光偷鸡偷柴,还敢动庙里的神像供器!难怪浩宇跟他们拼命!”
苏婉清看着杨浩宇额角的血,忽然明白他为啥冒险——他不是莽撞,是知道这破庙里的人动了不该动的东西。去年他就说过,北大荒的老庙有灵性,乱碰会招祸。
雪还在下,落在杨浩宇的脸上,很快化成了水。苏婉清用袖子给他擦脸,指尖触到他冰凉的皮肤,忽然把自己的棉帽摘下来给他戴上:“别怕,咱这就回家。”
大柱背着人在前头走,里正押着三个盲流跟在后面,苏婉清拎着杨浩宇掉在地上的棉袄,走在最后。破庙的柴火还在烧,锅里的腥气混着雪风飘出来,她回头望了一眼,见供桌后面的阴影里,好像有个小小的黑影一闪而过,像只蹲在那儿的猫,又像别的什么。
“走快点,丫头。”里正回头喊她。
“哎。”苏婉清应着,加快了脚步。怀里的棉袄还留着杨浩宇的体温,她忽然想起早上他敲冰棱时,特意留了几根短的,说“看着好看”。这人啊,明明心里装着这么多事,却总爱用最笨的法子护着身边的人。
雪地里的脚印被新雪慢慢盖住,只有那串带血的痕迹,像条红丝带,在白茫茫的天地间牵出条路,一头连着破庙的阴影,一头通向村里的灯火。苏婉清攥紧了棉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等他醒了,一定要好好骂他一顿——骂他傻,骂他逞能,骂他不知道她有多怕。
只是这念头刚冒出来,眼眶就热了。她抬头看了眼前面大柱的背影,杨浩宇的棉帽在雪光里泛着白,像个小小的记号,在这漫长的雪夜里,指引着回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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