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外，暮色渐拢，山峦的轮廓开始变得更加朦胧。
姜阎咽下最后一口苹果，放下银叉，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他拿起一旁温热的湿毛巾，不慌不忙地擦着每一根手指，动作细致得仿佛在举行某种仪式。接着，他抬起紫眸，神情淡然地望向陆沉，缓缓伸出手。
目标明确——陆沉随手搁在茶几上的那个黑色真皮钱包。
陆沉微微一怔，随即金眸中迸发出难以隐藏的、仿佛要满溢出来的狂喜！他几乎是慌乱地拿起钱包，迅速从中抽出一张整体乌黑、边缘装饰着极细铂金花纹的金属卡片——这张卡片是他全部银行账户与部分特殊权限的主卡。
他郑重其事地，双手捏着卡片，如同献上某种至高权柄的信物，递到姜阎面前。
姜阎面不改色，只是极其顺手地捏起了那张冰冷的金属卡片。
指尖接触的一刹那，陆沉觉察到一丝微弱的电流掠过，不知是源自卡片本身的冰凉，还是内心涌动的波澜。
姜阎连看都没看，便随意将卡片塞入纯黑作战服的内袋中。
“生活费。”他言简意赅，给出了解释。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陆沉笑得像个刚中了头彩的傻子，身体一歪，整个人没骨头似的靠向姜阎，下巴几乎要搁到对方肩上，“老婆管钱，天经地义！以后我陆某人就靠姜老板养活了！”
那声“老婆”喊得格外顺口，满含着强烈的得意与亲密。
姜阎的身体几乎难以察觉地僵硬了一瞬，紫眸冷冷地扫了过来，寒意蔓延：“再乱叫，冻你舌头。”
陆沉立刻举手投降，脸上笑容却丝毫未减，金眸闪闪发亮：“好好好，姜学霸！姜老板！都听你的！”
晚饭是姜阎下的厨。
他脱掉了作战服外套，内里是一件触感柔软的深灰色高领羊绒衫，将脖颈的线条映衬得修长而冷峻。腰间束着一条素色的棉麻围裙，巧妙地中和了他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平添了几分居家生活的烟火气。
暖黄的灯光洒在开放式厨房中，姜阎手法娴熟，平底锅内牛排发出嗞嗞声响，热气袅袅升起，弥漫出令人垂涎的肉香。他稍稍俯身，全神贯注地调整着火候，侧脸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分外宁静。
陆沉不知何时蹭了过来，像只黏人的大型犬。
他从背后环住姜阎劲瘦的腰身，下巴亲昵地搁在对方肩窝，温热的呼吸拂过姜阎微凉的耳廓。
“好香……”陆沉的声音透着些许慵懒的鼻音，目光停留在锅中翻动的牛排上，金眸中却倒映着姜阎专注的侧影，“以前在天庭，蟠桃宴琼浆玉液，龙肝凤髓，吃多了也就那样。冷冰冰的，没点人味儿。”
他收紧双臂，把人往自己怀中搂得更紧，体会着怀里身体传来的、属于人的温暖与心跳。
“还是这样好……凡尘烟火，有人掌勺。”他的唇几乎贴着姜阎的耳尖，声音低沉下去，含着一丝似有若无的轻咬，“你说呢，酆都陛下？”
姜阎握着锅铲的手轻轻一滞，耳根迅速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他既没回头，也没挣脱陆沉的怀抱，只是用胳膊肘向后轻轻顶了一下陆沉的肋间，力度不轻也不重。冷冷道：“松手，碍事。”
陆沉吃痛地“嘶”了一声，却低低地笑起来，非但没松，反而抱得更紧了些，像只偷到腥的猫。
饭后，两人换了舒适的居家服。
陆沉是一件深灰色的宽松羊绒衫配同色系休闲长裤，姜阎则是一身墨蓝色的丝绒套装，衬得肤色愈发冷白。
他们蜷缩在客厅那张庞大的沙发中，落地窗外是浓浓的夜色与山下城市遥远的灯光。
陆沉拿着遥控器，百无聊赖地换着台。
电视屏幕的光影变幻，映在陆沉俊美的侧脸上。
当屏幕中出现一位身着明黄龙袍、蓄着长须，被一只毛脸雷公嘴的猴妖吓得躲到桌底的“玉帝”时，陆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整个人在沙发上滚作一团。
“噗——哈哈哈！”陆沉嘴里半叼半咬着一根巧克力棒，看到这场景直接笑岔了，巧克力碎屑险些呛入气管，“咳咳……我的天！这谁啊？本帝执掌天罚雷劫的时候，那泼猴的祖宗都还没化形呢！哈哈哈哈！还有这玉帝……我有这么老吗？本帝当年可是三界第一美男子好不好！还钻桌子？编剧是不是对天帝的武力值有什么误解？”
他笑得前俯后仰，金眸中满是荒诞感。
镜头一转，一群身着七彩仙衣的仙女环绕着一位帝王和一位气度非凡的女子，旁白满怀深情地述说着帝后之间的深厚情谊。
“噗嗤！”陆沉刚喝的水差点喷出来，指着屏幕笑得更厉害了，“我跟西王母？同事！纯粹的同事关系！见面点头都觉得麻烦的那种！后世这些人脑子里想的都是啥？月老的红线批发滞销了吗？硬要往一块儿凑！哈哈哈哈哈！这锅背得……当时坐在凌霄宝殿处理烂摊子的明明是张百忍那个老好人！关我昊天什么事！这猴子闹的是他，被吓得钻桌子的也是他！哈哈哈哈！”
他笑得毫无形象，不停地换台，又看到一部剧里，一位英俊的二郎神正与一位美丽的月宫仙子遥遥相望，背景响起空灵婉转、带着淡淡相思愁绪的女声吟唱。
“啧，这曲调还不错……”陆沉的笑声慢慢停了下来，仿佛被那旋律轻轻触动了一番，但很快他又指向二郎神调侃道，“不过杨戬那家伙，当年在月桂树下偷瞄嫦娥的时候，胆小得连一片树叶都不敢弄掉，哪有这么洒脱？他那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劈山救出母亲，还有跟我这个‘冷漠舅舅’较劲！”
姜阎位于沙发的另一端，他手中握着一杯热茶，升腾的热气让他的冷峻轮廓变得模糊起来。
对于陆沉毫无形象的大笑和疯狂吐槽，他只是偶尔撩起眼皮，递过去一个冰冷又带着点“关爱智障”的白眼。
当陆沉笑得太过分，身体歪倒蹭到他身上时，他毫不犹豫地抬手，精准地用手肘将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推开。
“吵。”一个字，冰冷简洁。
陆沉毫不在乎，顺势枕在沙发扶手上，依旧笑得肩膀不停抖动。
电视中，正播放着一段哀伤的离别画面，背景响起一首悱恻缠绵的古风曲子，旋律悠长，蕴含着轮回更替的宿命感，女声低回婉转，吟唱着相思入骨、千年不熄的执念。
“别说……这歌还行。”陆沉将头靠在姜阎肩窝，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叹，金眸深处流转着跨越万古的复杂情愫，“这些凡人的歌，写情写义，写恩怨执着……有时候听着，倒比那些神神叨叨的仙乐更入心。”
他脸上的笑容终是渐渐淡去，接着抬起手，无比自然地覆上姜阎搁在膝盖上的手，指尖滑入对方的指缝间，十指紧紧相扣。姜阎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却未挣开，任由那布满薄茧的温暖掌心包裹住自己的冰凉。
“看着他们……折腾来折腾去，为了那点情爱寻死觅活的……以前觉得无聊，现在……”
“还好……”陆沉的声音极轻，但在电视剧的配乐与窗外的静谧中显得尤为清晰。他转过头，金眸专注地看着姜阎，似乎想将他此刻的模样深深印刻在灵魂的最深处，“还好我们是神，有足够长的时间……将那些曾经错过、遗憾以及未能完成的事，都补回来。”
他稍作停顿，视线移向窗外幽深的夜空，那片星河若隐若现，永恒不变，却又似乎近在咫尺。
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在他眼中闪烁，夹杂着饱经风霜后的顿悟与庆幸。
“以前总听凡人说‘天若有情天亦老’，嗤之以鼻。现在才真正懂了。”
陆沉的声音渐渐低沉，宛如梦中呓语，夹杂着历经沧桑后的感叹。他紧握相扣的手指，体会着掌心传来的、属于另一个灵魂的脉动与体温，那温度似乎可以驱逐万古长夜的寒冷。
“当真正尝过爱一个人的痛彻心扉，也尝过拥有时的蚀骨甜蜜……就真的，再也回不去那座冰冷孤寂的神座了。”
客厅里，电视中那首悱恻的片尾曲在萦绕，月光似水，悄然漫过两人相叠的手，映出那一抹灿金与一抹幽蓝的微光，在夜幕下默默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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