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回娘家。
这似乎是刻在华夏民族血脉里的传统,无论南北,无论城乡。
在詹晓阳的老家饶北山区,这一天的意义更是非同一般。对于出嫁的女儿来说,这是一年中为数不多的、可以理直气壮带着丈夫孩子“回门”的重要日子,是亲情最直接的体现。
天刚蒙蒙亮,母亲就起来了,心情显然很好,脸上带着一种期待和放松交织的光彩。
她利落地将早已准备好的三牲(通常是鸡、鱼、猪肉)和各式象征吉利的果品(柑橘、苹果、糕点等)仔细装进两个大大的竹编箩筐里。
准备这么多物品,是大年初二,村里还有个大习俗——开龙井。
按照祖辈传下的规矩,从除夕夜封井祭拜井神开始,直到大年初二清晨之前,井口都是盖着的,严禁任何人私自取水,以示对神灵的敬畏,也让辛苦了一年的井“休息”两天。
到了初二这天一早,喝这口井水的人们会聚集到公共的老水井边,举行一个简单而郑重的“开井”仪式。
母亲提着祭品,詹晓阳和弟弟跟着,一家人来到屋后不远处的老井边。井台旁已经聚集了不少邻居,大家都带着香烛和简单的供品。
一位村中长辈主持仪式,带领大家祭拜井神,感谢过去一年的滋养,祈求新的一年井水丰沛、清甜甘洌。
仪式的最后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由一位属龙的年轻后生(今年恰好是邻居家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在众人的注视和祝福下,庄重地掀开井盖,奋力打起新年的第一桶清澈井水。
这第一桶“龙头水”被视为吉祥之水,会由这位后生小心翼翼地分给在场的每一户人家,每家只需一小瓢,带回家中倒入水缸或锅里,寓意将福气和兴旺引回家中。之后,大家才可以正常打水使用。
詹晓阳站在人群中,看着这充满仪式感的一幕,心中感慨。
前世忙于奔波,他早已淡忘了家乡这些细致而古老的习俗,甚至觉得有些繁琐。
如今重生归来,带着对传统和根源的重新审视,他才体会到这其中蕴含的对自然的敬畏、对生活的郑重以及对社区邻里的凝聚之情。
母亲接过那瓢“龙头水”时,脸上虔诚而满足的表情,让他深深动容。
忙完开井仪式,回到家已快九点。一家人开始准备去舅舅家拜年。今年带的礼物特别多,除了常规的礼品,还有詹晓阳从潮城带回来的那条硕大的海鱼,格外醒目。东西太多,拿着走路不方便,詹晓阳便让弟弟骑摩托车,先把大部分礼物,尤其是那条大鱼,先行送到舅舅家。他和父母则慢慢步行过去,路程不远,二十来分钟就能到。
走在熟悉的乡间小路上,母亲的话比平时多了不少,不时指着路边的田地、房屋,说着她小时候在这里玩耍、劳动的趣事。
父亲在一旁微笑着听着,偶尔补充一两句。詹晓阳静静地跟在后面,感受着父母之间那种历经岁月沉淀的默契和温情。
他记得,重生前的那些年初二,自己总是心不在焉,甚至找借口溜号,很少像现在这样,耐心地陪伴和倾听。
如今,他格外珍惜这每一步路,每一句唠叨,因为深知这一切的来之不易。
想到中午就能吃到舅舅做的拿手菜,詹晓阳的味蕾已经开始期待。舅舅炒得一手好菜,尤其是那道酸甜口的洋葱炒猪大肠,和那盘软糯弹牙的炒猪皮,是每年初二他们几个外甥必抢的美味,是记忆中独一无二的“舅舅家的味道”。
重生前的后来几年,舅舅年纪大了,渐渐不下厨,那种味道便只能停留在回忆里了。
除了亲舅舅,今天还会见到两位堂舅——一位在镇上开着小陶瓷厂,一位是跑长途的火车司机。他们都是母亲娘家有出息的亲戚,往年见面,少不了要关心一下詹晓阳的学习,聊聊外面的见闻。
今年,詹晓阳心里琢磨着,或许可以跟他们聊聊,听听他们对市场的看法,为年后的计划做些铺垫。
一家三口走到舅舅家时,院子里已经很是热闹。大姨一家比他们到得更早,几个表兄表姐正在屋里屋外帮忙张罗。
舅舅、舅妈看到他们,热情地迎了出来。大家互相拜年,说着吉祥话,屋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弟弟早已将摩托车停在院角,那条显眼的大海鱼引起了阵阵惊叹。
詹晓阳趁大人们寒暄的间隙,跟父母说了一声,便溜达到隔了几户人家的大舅家拜年。
大舅是家族里的长辈,经营着生意,见识也广。见到詹晓阳来,大舅很高兴,拉着他坐下喝茶。
“晓阳,新年好!越长越精神了!”大舅递过一杯热茶。
“大舅新年好!祝您身体健康,生意兴隆!”詹晓阳恭敬地接过。
闲聊了几句家常后,大舅果然又问起了年前那批餐具的事:“晓阳,上次你急着要那600套餐具,说是急用,后来派上什么用场了?没耽误你事吧?”
詹晓阳知道大舅是关心,这次便没有过多隐瞒,老老实实地把他在潮城帮助同学家卖狮头鹅,以及年关搞促销“买鹅送餐具”的活动大致说了一遍。
当然,他巧妙地隐去了大部分惊人的收入和具体细节,只强调这是利用假期进行的社会实践,锻炼为主,顺便帮同学家解决了困难。
大舅听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赞赏,他拍了拍詹晓阳的肩膀:“好小子!脑子活络!懂得学以致用,是块做生意的料!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郑重,“晓阳,大舅得提醒你,生意场上的机会以后还会有,但读书的黄金时光就这几年,千万别本末倒置,学业才是根本啊!”
詹晓阳感受到大舅真诚的关怀,认真点头:“大舅,您放心!我记下了!学业绝不会落下!”
正说着,舅舅家的表弟跑过来喊:“晓阳哥,吃饭啦!就等你了!”
詹晓阳赶紧起身告辞,和大舅一起往舅舅家走。
回到舅舅家,堂屋里已经摆开了两大桌丰盛的酒菜,香气扑鼻。长辈们坐一桌,小辈们坐一桌,济济一堂,热闹非凡。
詹晓阳看着这熟悉的场景,心中暖流涌动。他记得,在重生前的后来几年,随着表兄妹们纷纷成家生子,年初二回娘家的队伍愈发庞大,舅舅家甚至要开三张桌子才坐得下。
那种儿孙绕膝、血脉绵延的热闹,才是家族兴旺最直观的体现。在这个物质尚不丰裕的年代,回娘家的客人越多,越说明这家人丁兴旺、亲情和睦,是让主人家脸上倍有光彩的事情。
这千百年来割舍不断的血脉亲情,如同温暖的炉火,足以驱散任何严寒。
宴席上,舅舅果然端上了那两道令詹晓阳魂牵梦绕的拿手菜——酸甜洋葱炒猪大肠和油光锃亮的炒猪皮。表兄妹们笑着开始“争抢”,气氛瞬间达到高潮。
詹晓阳夹起一筷子送入口中,那熟悉的味道瞬间激活了所有的记忆细胞,酸甜适口,肥而不腻,猪皮q弹有嚼劲……这就是家的味道,是岁月无法冲淡的亲情印记。
他看着席间每一张真诚的笑脸,听着长辈们的关怀和同辈们的嬉笑,心中充满了感恩。重生的意义,不正是为了重新珍惜和陪伴这些生命中最宝贵的人吗?
午饭过后,按照惯例,母亲会带着他们兄弟俩,去走访她娘家这边关系较近的旁亲,以及她儿时的玩伴。
以前的詹晓阳,每到这个时候,总会找各种借口开溜,要么说回家看书,要么找同龄人玩去,觉得跟着母亲串门很无聊。
但今天,他没有任何不耐烦,主动跟在母亲身边,一家一家地拜访。
他耐心地听着母亲和那些阿婆、婶子们用家乡话聊着陈年旧事,说着谁家的孩子有出息了,谁家的老人身体不好了。
他恭敬地向每一位长辈问好,接过他们递来的糖果花生。他看到母亲在和老姐妹重逢时,眼中闪烁的快乐光芒,那是脱离了日常柴米油盐后,属于她自己的、作为“女儿”和“朋友”的轻松时刻。
詹晓阳忽然明白,陪母亲回娘家,不仅仅是完成一个仪式,更是陪伴她重温作为女儿的旧梦,慰藉她远嫁后对故土和亲人的思念。
他们走过蜿蜒的村巷,拜访了一户又一户。母亲不厌其烦地向亲戚们介绍着两个儿子,言语中带着自豪。詹晓阳始终微笑着,没有一丝勉强。
直到天色擦黑,他们才告别最后一位亲戚,踏着暮色回家。
走了一天的路,说了不少话,詹晓阳感到有些疲惫,晚饭也没什么胃口。
他跟父母说了一声,便回到自己的房间,想稍微休息一下。或许是太累了,他躺下后竟很快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晚上九点左右才醒来。屋里静悄悄的,父母大概也休息了。
他揉了揉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想到给刘小惠打电话。今天忙了一天,都没顾上跟她联系。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堂屋,拨通了刘小惠家的号码。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传来刘小惠带着一丝埋怨又有些撒娇的声音:
“喂?你还知道打电话呀?这么晚……我都等了好久好久啦!”
听到她的声音,詹晓阳一天的疲惫仿佛瞬间消散,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诶,从舅舅家回家后睡着了,让我家的宝苦等了,呵呵,要不是大过年的不吉利,我都要扇自己的耳光了。”
“耍贫嘴……”
“好了,乖,你家明天有客人来么。”
“好像有,是我舅舅他们来。”
“行,知道了,那我明天下午去给叔叔阿姨拜年,再你。”
“嗯,等你……”刘小惠再敲了敲话筒。
他也在这边回应着她。
陪伴家人的充实,与恋人的牵绊,在这个正月初二的夜晚,交织成他重生后第一个春节里,最平凡却最温暖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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