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里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寂静。
吴所畏看着脸色仍有些苍白的姜小帅，小心翼翼地开口：
“师父，你……还好吗？”
姜小帅深吸一口气，试图驱散心头残留的寒意，摇了摇头：
“我没事。就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到北京来。”
他顿了顿，看向吴所畏，眼神里带着一丝庆幸：
“多亏你之前告诉我他当年陷害我的真相，让我多少有了点心理准备……
不然今天，我可能真的会失态！”
“他落到这个下场，纯属活该！”
吴所畏想起孟韬的嘴脸，依旧忿忿不平。
“是啊，咎由自取。”
姜小帅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
“我以为自己能放下，但当他真的出现在眼前那一刻……那种厌恶和恐惧，还是本能的涌上来。”
他苦笑了一下，眼神却渐渐清明，
“所以，我选择原谅他了。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放过我自己。是我当初……执念太深，才把自己困在泥潭里那么久。”
“师父！这怎么能怪你！”
吴所畏心疼地打断他，
“都是那个人渣的错！你才是受害者！”
“好啦，”
姜小帅反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努力扬起一个安抚的笑容，
“都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别担心了。”
吴所畏鼻子一酸，用力抱了抱姜小帅，想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师父身上的寒意。
姜小帅被他抱得心里暖了些，收敛起情绪，故意板起脸转移话题：
“哼，你这见色忘师父的家伙，消失好几天，终于舍得露面了？”
“哎呀，冤枉啊师父！”
吴所畏赶紧松开他，挠挠头，
“我这不是忙着出摊挣钱嘛！刚有点小收获，这不就马不停蹄来犒劳你了嘛！”
他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
“哎呀，差点忘了！”
他转身跑到门口，拎进来两杯奶茶，可惜地晃了晃，
“喏，专门给你带的，可惜……放外面有点凉了。”
“没事，凉了也能喝！”
姜小帅毫不在意地接过来，利落地插上吸管，狠狠吸了一大口，然后举起杯子，
“来，干杯！”
“干杯！”
吴所畏也举起奶茶。
“敬过去！”
姜小帅的声音带着释然。
“敬未来！”
吴所畏的声音充满希望。
两只奶茶杯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两人仰头豪饮，硬是喝出了几分痛饮烈酒的豪迈。
“对了，你和池骋……现在怎么样了？”
姜小帅放下杯子，关切地问。
“目前……还挺稳定的。”
吴所畏脸上露出一丝甜蜜，随即又有些低落，
“就是……过几天我们可能要搬家了，离你这儿会远很多，可能不能像现在这样经常来看你了。”
“嗨，这有什么！”
姜小帅大手一挥，真心实意地说，
“只要你小子能跟池骋好好的，把日子过美了，师父比什么都开心！对了，你身上那些疹子呢？都好了没？”
他上下打量着吴所畏。
“好了好了，全消了！”
吴所畏撩起袖子展示了一下光滑的手臂。
“那就好！”
姜小帅放下心，随即被吴所畏的下一句话逗乐了。
“为了庆祝师父重获新生，也庆祝我摆摊大丰收，走！我请你吃大餐去！”
吴所畏拍着胸脯，一脸豪气。
“哟呵！”
姜小帅夸张地挑眉，
“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咱们铁公鸡吴老板居然肯拔毛了？这我得好好见识见识！”
“这不是看你心情不好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吴所畏笑嘻嘻地催促。
“行！走着！”
姜小帅爽快地脱下白大褂，仔细挂好。
——
然而，当两人站在那家吴所畏口中“绝对好吃”的“大餐”地点——
一家他常光顾的街边麻辣烫小店门口时，姜小帅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就……这儿？你说的大餐？”
姜小帅指着那略显油腻的招牌，一脸难以置信。
“对啊！相信我，味道一绝！”
吴所畏信誓旦旦，拉着姜小帅就往里走。
“……我就知道。”
姜小帅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认命地跟了进去。
小小的店面热气蒸腾，两人挤在狭小的桌子旁，吃得满头大汗。
只是吃着吃着，姜小帅总觉得后颈有些发毛，似乎有道视线黏在自己身上。
他疑惑地回头张望了几次，狭窄的店里除了埋头苦吃的食客，并无异样。
“大概是错觉吧。”
他甩甩头，继续和碗里的丸子“搏斗”。
饭后，两人在店门口告别，吴所畏风风火火地赶去出摊。
姜小帅独自回到诊所。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诊所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刚才强撑的轻松瞬间褪去，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
他慢慢走到床边坐下，沉默了片刻，然后，极其缓慢地摘下了手腕上的手表。
一道狰狞的、扭曲的疤痕，赫然暴露在空气中。
它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盘踞在他曾经试图终结生命的地方。
这是他内心深处最不敢触碰的禁区，是他拼命想要掩盖的过去。
皮肉的伤早已愈合，留下这道永久的印记。
但心上的那道裂痕，却从未真正弥合。
那段日子，黑暗得令人窒息。
被孟韬欺骗、抛弃、污蔑后，他陷入了自我厌弃的深渊，觉得自己肮脏、下贱、根本不配被爱。
双向情感障碍和重度抑郁症像两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缠住他，将他拖向绝望的谷底。
终于，在一个同样寂静的夜晚，他放满了浴缸的水，躺了进去。
冰冷的刀锋划过手腕皮肤时，他异常平静，甚至能清晰地“听”到生命随着温热的血液一点点流逝的声音……
“姜医生！姜医生！你在吗？！救命啊！救救我女儿！她吃东西卡住了！姜医生！求求你开开门啊！”
门外，琳琳妈妈带着哭腔的、绝望的拍门声，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死寂的边缘！
那撕心裂肺的呼救，像一只有力的手，猛地将姜小帅从冰冷的水底拽了出来！
他涣散的眼神骤然聚焦！
几乎是凭着本能，他挣扎着起身，胡乱用毛巾裹住流血的手腕，踉跄着冲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琳琳妈妈抱着脸色发紫、几乎窒息的小女孩，看到姜小帅惨白如纸、摇摇欲坠的样子，吓了一跳：
“姜医生！你……你怎么了？！”
“孩子……孩子给我！”
姜小帅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顾不上自己，立刻接过琳琳，熟练地运用海姆立克急救法。
一下、两下、三下……
“哇”的一声，一颗黏糊糊的糖果被咳了出来！
小女孩哇哇大哭，脸色迅速转红润。
琳琳妈妈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泣不成声地千恩万谢。
送走她们，姜小帅虚脱般靠在门框上，望着诊所里熟悉的瓶瓶罐罐，望着窗外的天，一种难以言喻的顿悟击中了他。
就在那一刻，他仿佛突然穿透了厚重的迷雾。
生命的意义，在绝望的深渊旁被那声呼救重新点燃。
他决定活下去，不再是为了逃避痛苦，而是为了守护像琳琳这样的生命，为了成为别人绝望时刻的那根救命稻草。
于是，“181S诊所”诞生了。
181秒，是抢救生命的黄金三分钟。那多出来的一秒，是向死而生的奇迹，也象征着他姜小帅自己的——新生。
他不是原谅了孟韬。
他只是终于，拥抱了那个蜷缩在黑暗里、伤痕累累的自己，与过去达成了艰难的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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