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的日子，大抵是萧承活了这些年里最清闲的。九叔去酒泉镇后，没寄回只言片语，想来是那边的事还没理顺，萧承也不着急，依旧按着往日的节奏过活——午后揣两块绿豆糕去青雾山晃悠，傍晚坐在院里看墨羽跟小菊妖打闹，红嫣和蓝盈则守着灶台，时不时蒸些点心，整个义庄都浸在慢悠悠的暖意里。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院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咚咚”的声响把还缩在红嫣掌心补觉的小菊妖惊醒，它揉了揉圆溜溜的眼睛，对着门外“咿呀”叫了两声，满是不满。墨羽扑扇着翅膀从屋檐下飞起来，落在门楣上，幻化人形的模样。
萧承刚从后山回来，指尖还沾着些晨露，听见敲门声，脚步顿了顿，朝着蓝盈递了个眼神。蓝盈放下手里的扫帚，走过去拉开一条门缝，见门外站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满是焦急，手里还攥着个布包，正是任家镇卖菜的王婶。
“王婶？这么早来，是出什么事了？”蓝盈轻声问。
王婶一见蓝盈，眼泪差点掉下来，连忙说：“蓝盈姑娘，求你了，快去叫萧道长！我家娃……我家娃从昨晚就没醒，浑身发烫，还说胡话，找了镇上的大夫来看，也查不出什么毛病，只说怕是撞了邪，让我来求萧道长帮帮忙！”
蓝盈回头看了眼萧承，见他点头，便侧身让开：“王婶别急，大人在呢，他会帮你的。”
王婶走进院里，一看见萧承，连忙跪下身，就要磕头，萧承抬手，一缕无形的法术轻轻托住她：“不用多礼，先说说孩子的情况。”
“哎，谢谢道长！”王婶站起身，声音还在发颤，“我家娃小石头，昨晚跟邻居家的娃去村西头的老槐树下玩，回来就说冷，我给他盖了两床被子，还是没用，后半夜就开始发烫，嘴里一直念叨着‘别抓我’，我怎么叫都叫不醒，大夫来看了，摸了脉，只说脉象乱得很，开了药也喂不进去，这才想着来求大人。”
萧承指尖的梧桐枯叶转了转，心里有了数——村西头的老槐树下，以前埋过个夭折的孩子，怨气不重，平日里从不作乱，想来是小石头玩的时候，不小心惊扰了它，被缠上了。当初听九叔没办法供奉灵婴，才埋到槐树下的，看来义庄还得在装修一番。
“我跟你去看看。”萧承说完，转头对红嫣说，“看好小菊妖，别让它乱跑，墨羽要是回来，让它在院里等着，别跟着添乱。”
红嫣抱着小菊妖，连忙点头：“大人放心，我会看好它们的。”小菊妖也对着萧承“咿呀”叫了两声，像是在叮嘱他早点回来。
萧承跟着王婶出了义庄，往任家镇走。清晨的任家镇还没热闹起来，只有几个早起的商贩在收拾摊位，见了萧承，都纷纷打招呼——先前任家镇也闹过一次鬼，九叔不在，是萧承帮着解决的，村民们都知道，这位看着冷淡的萧承大人，虽看着不像常人，却心善，从不推辞村民的求助。况且——任家镇里说一不二的那位任老爷，都对其如此恭敬，可见其实力高深
走到王婶家，刚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阴寒之气，不算重，却缠在屋里散不去。小石头躺在床上，小脸通红，眉头皱着，嘴里时不时嘟囔着“别抓我”，手脚还在微微抽搐。
萧承走到床边，抬手，一缕极淡的尸气落在小石头的额头上。那尸气带着沉稳的凉意，刚碰到小石头，他身上的热气就消了些，抽搐也轻了些。萧承目光扫过床底，果然看见一道小小的黑影缩在那里，正是那个夭折的小鬼，正怯生生地看着他，不敢动弹。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萧承语气平淡，“他只是个孩子，不是故意惊扰你的，没必要缠着他。”
床底的黑影顿了顿，慢慢飘了出来，是个约莫五六岁的小鬼，穿着破旧的小衣裳，头发乱糟糟的，眼神里满是委屈：“是他……是他踩了我的玩具，我只是想让他跟我道歉。”
萧承看向王婶：“昨晚小石头是不是在老槐树下，踩了什么东西？”
王婶愣了一下，连忙点头：“是啊！昨晚他回来，我看见他鞋上沾着些树枝编的小篮子，问他，他说在老槐树下捡的，觉得不好看，就踩碎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她连忙对着小鬼的方向鞠躬，“对不起啊，孩子不懂事，我替他给你道歉，我这就去给你编个新的小篮子，放在老槐树下，好不好？”
小鬼看了看王婶，又看了看萧承，小声说：“真的吗？她会给我编新的？”
萧承眼神示意王婶，王婶连忙道:“会，肯定会！”王婶连忙应着，“我今天就编，编个最大最好看的，还给你带块糖，好不好？”
小鬼的眼睛亮了亮，委屈渐渐散了，对着萧承说：“我……我不缠着他了，我只是想要个玩具。”
“嗯，去吧，以后别随便缠人了。”萧承摆了摆手，“要是想玩，以后可以去义庄附近晃悠，那里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小菊妖它可以跟你玩，没人会欺负你。”
小鬼点点头，对着萧承鞠了个躬，又看了眼小石头，才慢慢飘出窗外，朝着老槐树下飞去。
小鬼一走，屋里的阴寒之气就散了，小石头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嘴里的嘟囔声停了，呼吸也平稳了些，慢慢睁开了眼睛，看见王婶，小声说：“娘，我饿了。”
“哎，娘这就给你做早饭！”王婶喜极而泣，连忙转身去厨房，又回头对着萧承道谢，“谢谢道长！真是太谢谢你了！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用谢，只是小事。”萧承说完，便转身离开了——他素来不爱留着等人道谢，能解决事就好，王婶的丈夫早些年过世了，家里就剩一个小儿子和守寡的她，靠着种地过活，萧承又不是道士，帮了别人还因为因果得拿些东西。
出了王婶家，萧承没急着回义庄，沿着任家镇的小路慢慢走。太阳渐渐升了起来，洒在身上，带着淡淡的暖意，不像正午那般灼人，倒让他觉得有些舒服。
走到镇口的糖水铺前，铺主李叔看见他，连忙招呼：“萧道长，要不要来碗糖水？刚熬好的，甜得很！”
萧承犹豫了片刻，走了过去：“不用了，给我装些桂花糕吧。”红嫣和蓝盈喜欢吃甜的，小菊妖也爱凑着闻桂花的香味，带回去给它们尝尝也好。
李叔连忙应着，用油纸包了两块桂花糕，递给他：“道长，不用给钱，上次你帮我赶走了缠人的小鬼，我还没谢谢你呢！”
“该给的还是要给。”萧承从怀里掏出几文钱，放在桌上，接过桂花糕，转身往义庄走。
回到义庄时，已是上午。刚推开门，就看见院里热闹得很——红嫣坐在石凳上，手里拿着根细树枝，逗着小菊妖玩；蓝盈在灶台边忙碌，锅里飘出阵阵包子的香味；墨羽扑扇着翅膀，嘴里叼着一只小虫子，飞到小菊妖面前，像是在给它送零食，却被小菊妖嫌弃地躲开，气得它翻了个白眼；墨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如今正靠在廊下的柱子上，手里拿着块绿豆糕，慢悠悠地吃着，见萧承回来，连忙站起身：“大人！你去哪了？我刚从山口回来，还以为你在院里呢！”
萧承把桂花糕递给蓝盈：“去任家镇了，王婶家的孩子撞了邪，去看看。这是桂花糕，你们分着吃。”
蓝盈接过桂花糕，眼睛亮了亮：“谢谢大人！我早就想吃李叔家的桂花糕了，就是一直没来得及去买。”她说着，拿起一块，掰了一小块，递到小菊妖嘴边，小菊妖凑过去，小口小口地吃着，吃得满脸都是糕屑，惹得红嫣忍不住笑了。
墨龙凑过来，挠了挠头：“任家镇又出事了？要不要我跟您一起去？我现在守山口可熟练了，那些不安分的小妖，一看见我，就吓得跑了！”
“不用，只是小事，已经解决了。”萧承走到石桌旁坐下，墨羽立刻飞过来，落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他的脸颊，像是在撒娇。
蓝盈把刚蒸好的包子端出来，放在石桌上：“大人，墨龙，快吃包子吧！猪肉馅的，刚出锅，还热着呢！”
墨龙眼睛一亮，连忙拿起一个包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好吃！蓝盈姑娘，你做的包子越来越好吃了！比九叔做的干粮好吃多了！”
萧承拿起一个包子，慢慢吃着。包子皮薄馅足，咬一口，汤汁四溢，带着淡淡的肉香，很合口味。他看着院里的景象——红嫣在给小菊妖擦脸，蓝盈在收拾灶台，墨龙吃得满脸是油，墨羽则站在石桌上，啄着桌上的糕屑，阳光洒在院里，暖融融的，没有妖鬼的阴寒，没有厮杀的戾气，只有满满的烟火气。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不用再躲着道士的追杀，不用再跟厉害的妖物厮杀，只守着这一方小小的义庄，守着身边这些安分的妖灵，偶尔去任家镇帮村民解决点小事，日子慢悠悠的，却格外安稳。
墨羽啄完糕屑，飞到萧承身边，对着他“咿呀”叫了两声，像是在跟他说什么。萧承摸了摸它的头，轻声说：“知道了，下午带你去山里捡树枝，好不好？”墨羽立刻兴奋地扑扇起翅膀，对着他点了点头。
小菊妖也从红嫣怀里探出头，对着萧承“咿呀”叫着，像是也要跟着去。红嫣笑着说：“大人，下午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吧？我好久没去山里了，想去摘些野果回来，给你们做野果糕。”
蓝盈也附和道：“我也去！我可以带些面团，咱们在山里烤包子吃，比在院里蒸的香！”
墨龙连忙说：“我也去！我可以帮你们找野果，还能帮你们看着小菊妖，不让它乱跑！”
萧承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轻轻点头：“好，下午一起去山里。”
阳光渐渐升高，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青石板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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