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洒进石坚家的客房时，萧承已立在院中老槐树下。墨龙化作青衣男子，正用指尖凝出的寒气给石星晚冻着昨夜剩下的野果，见萧承睁眼，指尖寒气瞬间收敛：“大人，九叔他们还没起，要叫吗？”
萧承摇头，目光落在院角那株不知何时枯萎的月季上。昨日来时这花还开得艳，此刻花瓣却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连根系都透着股说不出的灰败——这不是邪祟作祟的痕迹，更像是……世界本身的“疏漏”。他抬手按在树干上，尸气顺着指尖渗入，竟在树芯触到了一丝极淡的、不属于阴阳两界的气息，冰冷又空洞，像极了幽冥之门深处那片虚无。
“不必叫，”萧承收回手，玄色衣袍在晨风中微动，“你去收拾东西，我们走。”
墨龙一愣：“不等九叔他们？岚乡镇的事还没彻底收尾，黑羽妖王还在任家镇等着汇报……”
“让他先盯着森林，”萧承打断他，声音比平日沉了几分，“昨晚我再探祠堂时，发现那些被净化的邪气残粒，没有散入天地，反而凭空消失了。还有石坚家屋檐下的镇宅符，符力没耗尽，却自己卷了边——这不是玄阴教能做到的事。”
他抬眼望向岚乡镇外的远山，晨光下的山林本该透着生机，此刻却像蒙了层薄纱，连飞鸟掠过的轨迹都显得有些僵硬。这种异样从离开酒泉镇时就开始了，起初只是偶尔看到不该枯萎的草木，后来在幽冥之门附近，连空气中的阴阳二气都开始“卡顿”，就像一幅被反复涂改的画，处处透着不协调。
墨龙瞬间明白过来，青衣下的蛇鳞隐隐泛出蓝光：“您是说……这世界出问题了？”
“不是邪祟，不是修士作乱，”萧承指尖凝出一缕黑色雷光，雷光本该带着蚀骨的尸毒，此刻却在顶端微微闪烁，像接触到了什么无形的屏障，“更像是……天地法则在‘错位’。”
正说着，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九叔披着道袍出来，手里还拿着半张昨夜画到一半的镇邪符，看到院中两人的模样，眉头瞬间皱起：“你们这是要去哪？”
萧承转身，没有隐瞒：“我要去查些事，带着墨龙就够了。”
“查什么？”九叔快步上前，目光落在萧承指尖尚未散去的雷光上，“岚乡镇的邪气刚清，玄阴教的余党还没彻底揪出来，你现在单独行动太冒险。要查也该等我跟石坚安排好镇上的事，一起……”
“师兄，”萧承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九叔从未听过的凝重，“你昨晚有没有觉得，这夜里的风声不对劲？”
九叔一愣，仔细回想：“昨晚风是小了些，但山里的夜……”
“不是小了，是‘少了’，”萧承摇头，“正常夜里该有虫鸣、兽吼，就算是被邪祟侵扰过的镇子，也该有残存的人气。但昨晚从子时到寅时，岚乡镇外连一声虫叫都没有，像是整个世界都‘静’了一瞬。”
这话让九叔脸色变了。他常年与阴阳两界打交道，对天地气息的感知极敏锐，昨夜只想着处理后续事宜，竟没注意到这点异常。他抬手掐诀，指尖道力散开，却在触到院外空气时微微一顿——道力运转的轨迹，比平时慢了半息。
“这……”九叔心中一沉，“是天地异变？还是有更高阶的邪祟在搞鬼？”
“我不知道，”萧承坦诚，“但这种异常正在扩散。从酒泉镇到岚乡镇，离幽冥之门越近，就越明显。我必须去查清楚，若是等它蔓延到任家镇，义庄里的红嫣她们……”
后面的话没说完，九叔却已明白。红嫣、蓝盈她们本就是阴魂，阿瑶的铃铛法器更是依赖天地间的阴气运转，若是天地法则真出了问题，这些阴物首当其冲会受影响。他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一枚刻着茅山符文的玉佩：“这是掌门师兄早年赐的‘通灵符’，遇危险时捏碎，我和千鹤他们能感应到方位。你带墨龙走，岚乡镇的事我跟石坚处理，任家镇那边我会让阿星和小月先去盯着。”
萧承接过玉佩，入手温凉，符文上还残留着九叔的道力。他点头，没有多言——对他们而言，过多的叮嘱反而显得生分。
这时，院外传来秋生和文才的打闹声。两个半大孩子提着刚买的油条豆浆，老远就喊：“师叔！九叔！快吃早饭了，晚了油条就凉了！”
萧承看向墨龙，墨龙立刻会意，转身回客房收拾东西。九叔则对着院外喊：“慢点跑，别摔着！”
秋生和文才冲进来，看到萧承立在树下，文才立刻凑上来：“师叔，今天我们是不是要回义庄呀？我还想跟你学那个能烧恶鬼的火呢！”
萧承蹲下身，揉了揉他的头。这两个孩子眼里只有纯粹的好奇，还看不懂天地间的暗流。他从怀中掏出两枚用尸气凝出的黑色护身符——这护身符没有攻击性，却能在遇到异常气息时发热：“拿着，戴在身上，别弄丢了。回义庄后，跟着九叔好好练基本功，别再偷偷去义庄后院逗小菊妖。”
秋生嘿嘿笑：“师叔你怎么知道我们逗小菊妖了？”
“它昨天托墨羽带了消息，说你们总拔它的花瓣。”萧承站起身，玄色衣袍扫过地面，带起一片落叶。那落叶本该飘向院外，却在半空中顿了顿，才缓缓落地。
九叔看在眼里，心中愈发不安，却没在孩子面前表露：“好了，快把早饭拿进来，萧承他们……”
“我们走了。”萧承打断他，对着两个孩子挥了挥手，“回义庄再教你们练气。”
不等秋生和文才反应过来，萧承已带着墨龙跃出院墙。九叔追到门口时，只看到两道身影化作流光，朝着任家镇相反的方向飞去——那是通往省城的路，也是千鹤道长来信说“不太平”的地方。
“师傅，师叔他们怎么走了？”文才举着油条，一脸茫然。
九叔收回目光，将那半张镇邪符重新展开：“他们去办点重要的事，我们先回义庄，等他们消息。”他没说那异样的天地气息，也没说萧承此行的凶险，只是将道力注入符纸，笔尖朱砂瞬间变得鲜红——他得尽快传讯给千鹤和四目，让他们留意各地的异常，若是这世界真出了问题，单凭萧承一人，怕是不够。
与此同时，萧承和墨龙已落在离岚乡镇百里外的一座荒山。墨龙看着下方那片本该长满杂草的山坡，此刻却光秃秃的，连土都透着股灰败：“大人，这里的草木……全没了生气。”
萧承落地，指尖尸气渗入泥土，瞬间皱紧眉头——土里没有邪气，没有毒，甚至连微生物都还活着，却像是被抽走了“生长”的权限，连最耐旱的野草都无法扎根。他抬头望向天空，烈日当空，阳光却没了往日的温度，落在皮肤上竟有些发凉。
“这不是天地异变，”萧承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更像是有人在‘修改’这个世界的规则，把‘生机’换成了别的东西。”
墨龙刚要追问，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不是兽吼，也不是人声，更像是金属摩擦石头的声音，沉闷又规律。两人对视一眼，立刻隐匿气息，朝着声响来源飞去。
越靠近，那股异样的气息就越浓。当他们落在一处山谷顶端时，眼前的景象让墨龙瞬间握紧了拳头——山谷中央，本该是一片溪流，此刻却变成了一片黑色的“泥沼”，粘稠的黑色液体里泡着几具早已失去生机的山兽尸体，而那些液体表面，竟在缓缓凝结成类似鳞片的纹路，每凝结一片，周围的空气就更冷一分。
“这是什么东西？”墨龙的声音带着寒意，“不是尸毒，不是妖力，也不是邪气……”
萧承没说话，指尖凝出尸魔邪火，黑色火焰朝着那片泥沼飞去。本该焚烧万物的邪火，落在黑色液体上时，却只泛起一阵涟漪，连火星都没溅起——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就算是幽冥之门深处的恶鬼，也挡不住他的尸魔邪火。
就在这时，泥沼中央突然冒出一只布满鳞片的手，那手不是血肉之躯，更像是用黑色石头雕成的，五指弯曲，朝着天空抓了抓，竟凭空吸走了周围稀薄的阳气。
“大人，小心！”墨龙立刻挡在萧承身前，指尖凝出蛇毒，随时准备出手。
萧承却抬手拦住他，目光落在那只手的手腕处——那里竟刻着一个极淡的符文，既不属于茅山，也不属于玄阴教，更像是……随手画的涂鸦，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这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萧承的声音沉了下来，“有人把别的‘规则’，带到这里来了。”
话音刚落，那只手突然缩回泥沼，黑色液体开始快速旋转，形成一个旋涡。旋涡中央，竟缓缓升起一道灰色的雾气，雾气里隐约能看到无数模糊的影子，像是被强行拉扯进来的魂魄，却连哀嚎都发不出。
萧承瞳孔一缩——这些影子里，有人类的，有妖兽的，甚至还有几缕微弱的阴魂气息，像是……红嫣她们那样的女鬼。
“走，去省城。”萧承转身，玄色衣袍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千鹤道长说省城有邪祟作祟，恐怕不是邪祟，是这东西扩散到了城里。”
墨龙立刻跟上，飞行中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片山谷——黑色旋涡还在旋转，灰色雾气已经弥漫到了山谷口，所过之处，连石头都开始变得灰败。他握紧拳头，青衣下的蛇鳞泛出寒光：“大人，若是这东西真的在修改世界规则，我们……”
“那就把修改规则的东西，毁掉。”萧承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不管它是什么，来自哪里，敢动这个世界，就得付出代价。”
阳光依旧挂在天空，却越来越冷。萧承和墨龙的身影消失在天际，只留下那片山谷中的黑色旋涡，还在缓缓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像是一个正在扩大的伤口，悄然撕裂着这个本就开始“错位”的世界。而他们都没注意到，在那片灰色雾气深处，一个模糊的身影正缓缓睁开眼睛，瞳孔里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无尽的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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