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电视机上响起了春节联欢晚会的开幕钟声。热闹纷呈的开场歌舞，两岸三地的明星一人一句唱着《万事如意》……
秋烨刚和女儿吵了几句嘴，往餐桌上放八宝甜饭时刻意动静大了些，企图吸引爱人的注意力。
“苗苗……”林姝瞬间和爱人接通信号设备，坐到女儿身边：“你妈又犯病咧……”
生在北京，长在广州，6岁时又被接回北京上学的小甜心，如今已经是16岁的叛逆少女，朝着亲妈翻起白眼来，和二妈如出一辙，在家时满嘴陕普，一半宝鸡口音，一半渭南口音：“甭理她。”
秋烨眉头一拧：“这数学卷子咋才考这点分？我出去演出前咋跟你说的？让你把错题再捋一遍，你耳朵是不是打了蝴蝶结，啥都没听进去？”
苗苗夹起一块条子肉，满不在乎：“烂怂题，本来就难嘛，班里好多同学都没考好，又不是额一个人。”
秋烨解下围裙：“难？人家楼下娃咋考了130多分？你咋不说人家下了啥功夫！天天放学就抱着漫画书啃，作业拖到半夜，心思压根就没在学习上，你当额瞎着？”
林姝赶紧缓和一句：“你悄悄些，喊啥呢嘛喊。”
二妈貌似已经站了自己这一队，苗苗瞬间腰杆子硬了，调门比亲妈还高：“额也麽天天看呀！就写完作业看一会儿，放松哈。你总盯着这点事儿说，烦不烦嘛！”
林姝从来不让女儿失望：“苗苗期末考试呀，你可跑出去演出。额忙滴不上，你也不管娃。一出去就十来天，你浪够咧，一回屋就喊叫，能死你！”
姝妈回宝鸡了，秋爸、秋妈回渭南了，爱人惯孩子惯得没谱，秋烨看出来了，今天晚上吵架的胜算不大，而且爱人很有些借题发挥的架势，秒怂，音量降低一半：“额翻了数学试卷，上次讲过一模一样的，现在还错！额上学时可麽让你婆操过这么大滴心，额成绩……”
不等爱人把话说完，林姝赶紧打断：“你上高中时，你爸妈也整天在外边浪得一个多星期不回家？额麽上班时，娃学习好太太！”
“就是！”苗苗给二妈夹了一筷子肉片炒莲菜：“额妈不靠谱，管额学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赶紧吃，吃完回屋收拾行李，明天一早还要赶飞机。”林姝给爱人又喂了颗定心丸：“收假了额和公司谈一下，明年额往后撤撤，腾些时间出来，抓娃的学习。”
秋烨瞪了孽障一眼：“不用。”
“麽事。”林姝抬眼看看电视，又转脸看看叛逆少女：“高二下学期功课紧，额好好管上一年半，等高考结束了，额再往前撵工作上的事。”
“二妈……”叛逆少女只对亲妈叛逆，对二妈却很体贴：“额下学期能撵上学习，你好好工作。实在不行，让额妈把乐队解散了去。”
秋烨曾庆幸过女儿和林姝相处得像亲母女，这会儿改了主意，决定嫉妒。
电视机上，相声《年三十的歌》，逗得酒店阳台上传出笑声……
钟晴裹着毛毯坐在沙发里，过年呢，准备给女朋友开开恩：“意浓，别在阳台了，多冷呀，进来吧。”
“不进。”李意浓一只手攥着羽绒服领口，一只手夹着半支烟：“你这会儿看春晚看得开心，就不嫌我呛。待会儿看得无聊了，就又叨叨我。”
“你觉得简佳生的小姑娘可爱吗？”钟晴拿起手机来，今天第N次点开社交平台上简佳发的那几张晒娃照。
“可爱呀！”李意浓显然是没捕捉到女朋友话里有话：“你没见着，简佳她女儿本人比照片上更讨人喜欢。上周我和老孟去满月宴的时候，小丫头见人就笑，一点都不怕人。”
“等过完春节，我把手头上这几个案子处理完，停上一年，不接新案子了，你觉得怎么样？”钟晴裹着毛毯，起身走到阳台边，靠在门框上，笑容比声音更温柔。
“可以呀！工作这么多年了，歇一年就歇一年呗。”
“我歇这一年……准备生个小孩……”
“啊？”
钟晴知道女朋友对这件事很不上心，但她主意很正：“你同意的话，我就生你的。你不同意的话，我就自己生。”
“自己生？”
“你不用管我自己怎么生，你就说你同意不同意吧。”
“我想想。”李意浓瞬间对电视上的相声没了兴趣，转而去看不远处的迪士尼游乐园夜景，嘴里嘟嘟囔囔：“我就说嘛，大冬天的，来什么迪士尼呀！嗯……原来是奔着谈这个事情……”
很多个瞬间，李意浓都觉得钟晴处处比言舢好，只是这一刻，言舢在不喜欢小孩这件事上显得那么和自己同频。
电视机上，《明天会更好》的歌声正在充当着旅居车里的背景音乐……
享用完堪称国宴水准的三菜一汤，言舢一边手脚麻利的收拾餐桌，一边美滋滋的畅想未来：＜要是能把小舟抱回家，往后这伙食质量，指定像坐了火箭一样蹭蹭往上升！＞
可当她伸手拿起洗碗海绵的瞬间，想法“嗖”的一下子就变了：＜天天在家做饭，那不就得天天洗碗？我最烦洗碗了，一顿还得洗这么多！我自个儿吃饭的时候，锅就是碗，洗一个锅就万事大吉。这差距也太大了！＞
“我来洗吧，你去床上躺着，被子我都铺好了。”江舟拿过舢姐手里的洗碗海绵，像哄小孩似的，把这位颈椎腰椎都不太舒服的大姐从水池边挤开。
言舢也不客气，毕竟一听到“床”字，肩膀那酸痛劲儿仿佛都加重了几分。这辆旅居车处处能彰显出钱花到位了的优秀，其实比一般的SUV开起来更舒服些，但连着开了两天，还是有点贵让她吃不消。
很快，言舢就舒舒服服的窝在了超厚的羽绒被里。
江舟嗅着舢姐身上新膏药散发的味道，莫名觉得放松，忍不住开口问：“你说，JSG为什么非得下这么大力气针对江海集团呢？高忱被商业间谍盯上，这我能理解，她家生意做得那么大，涉足的领域又多，光是一个云慧资本，跟咱们比起来，那就像航母一样。可江海集团这点规模，至于让JSG这么大动干戈吗？”
言舢左手揉着右肩，慢悠悠的解释：“现在国内能引领餐饮工业化的资方，就江海集团独一份。JSG盯着的可不是江海集团眼前这点小蛋糕，而是几年后整个餐饮工业化的大市场。云慧资本一直找咱们合作，瞅准的也是这块大肥肉。估计是你爸对境外资本坚决拒绝的态度，把JSG背后的势力给惹毛了。”
江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一直不太明白，爸爸为什么这么反感境外资本呢？咱身边好多企业不都拿过境外投资嘛……”
“你想想，现在刷什么视频、玩什么游戏，都有境外资本的影子在操纵。难道你还想连每天吃什么，都被境外资本牵着鼻子走吗？你对餐饮工业化的理解，可能就停留在半成品料理包上，其实远远不止这些。再过几年，对于城市里的人来说，采购工业化的一日三餐，就跟买衣服、买日用品一样平常。就像你不会自己买布找裁缝做衣服，也不会买碱自己勾兑洗洁精。餐饮工业化之后，咱们吃进嘴里的，全是彻头彻尾的工业品。境外资本背后站着什么人，代表什么立场，这里头的门道，超出你的想象。”
“舢姐，我帮你按摩一下吧？”江舟觉得资本的阴谋太抽象，远不如舢姐隔着两层被子传过来的不舒服更真实。
见舢姐没回应，江舟继续争取：“以前你开车的时候，我不是经常在后排座给你揉肩嘛，我的手艺可熟练了！” 说着，江舟把空调暖风开到最大，自信满满：“你把被子掀开吧，一点都不冷！”
然而，这位“熟练技师”的牛皮，很快就被现实戳破。江舟打开手机视频，照着上面的教程，笨手笨脚的在言杉肩膀上找肌腱，在腰上找穴位，在脖子上找椎1、椎2、椎3、椎4……
言舢忍不住回忆起中学时代的小舟：“以前只要你往后排座一坐，我就知道你又要开始揉肩献殷勤了。只要你一揉肩，我就能猜到，要么是开家长会，要么就是有成绩单得让家长签字！”
江舟有点不好意思：“我爸妈啊，学习都不好，还总嫌弃我考得不好，太过分了！我爷爷说得没错，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视频上的动作没看清时，江舟就会停下嘴里的唠叨，倒回去重新看一遍，看明白了就又接着絮絮叨叨。
很多年以前，言舢忙着一边开车一边接工作电话，从来没觉得小舟这些毫无重点的废话有多珍贵。可现在，她却格外珍惜，因为小舟嘴里这些东拉西扯的意识流，莫名有种让人安心的催眠效果。
江舟轻轻给熟睡的舢姐掖了掖被子，在心里默默反省：＜上大一的时候，我可真傻。那时候就该向舢姐告白，那会儿她还没对我那么冷淡，说不定告白就能成呢……”
电视机上，一行一行工作人员姓名、赞助商企业名，伴着《难忘今宵》的大合唱快速滚动着……
广西境内某座四线小城市的出租屋里，冉轻认认真真的看完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春晚。被JSG诱拐之前的那段人生中，她没有记忆，不知道父母有没有抱着她看过春晚。
遇到小舟之前的那段人生中，虽然在大陆做商业间谍已经有好几个年头，冉轻却从未在任何一个除夕夜燃起过看两眼春晚的冲动。
潜逃的1个多月里，冉轻每天都在思考一件事，却直到今夜都没想明白。她和江舟生活在一起的这半年，到底是在实施色诱目标人物的间谍任务，还是在谈刻骨铭心的恋爱？
窗外忽然间鞭炮声骤起，冉轻推开窗户，迎面而来的清爽夜风却无法唤醒她蒙了雾似的脑子：＜言舢……谢谢你，没让我毁了江舟的一切……＞
世界上也有没装电视机的角落，比如伦敦的叶家庄园里……
褚攸宁舍不得合眼，在小夜灯的微光下看着念念发呆，想亲眼见证女儿在自己面前长高1毫米。
离开半年的时间，小家伙儿长高了差不多有5厘米，每1厘米都是褚攸宁今生无法弥补的缺憾，每1毫米都是褚攸宁今生无法挽回的错过。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了一下，褚攸宁没戴人工耳蜗，听不到。
手机又在床头柜上震了一下，褚攸宁余光看见了亮起来的屏幕。
郗凡：［玫夫人同意了，但是她不允许你送褚惗去挪威，她会亲自送过去。］
郗凡：［明天我在你的公寓里等你。］
褚攸宁：［我明天要陪女儿。］
郗凡：［我应该得到应有的报酬。］
郗凡：［我很想你，别让我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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