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黄色的潮水变得更加汹涌，小鬼子争先恐后地跃过新一团遗弃的战壕，沿着河谷道路疯狂向前涌去。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看到了唾手可得的军功，脸上写满了骄狂与贪婪。
队伍在狭窄的河谷里拥挤、拉长，建制开始混乱，但军官们毫不在意，只顾着催促士兵加快脚步。
张大彪在一号阻击点等来了大部分一排的弟兄，却唯独没有等到陈大山。
当最后两名浑身是伤的战士哽咽着报告了陈大山牺牲的消息时，这个铁打的汉子眼圈瞬间红了。
他猛地一拳砸在身边的树干上，树皮碎裂，拳头鲜血淋漓。
“大山……老子的好兄弟……”
张大彪仰起头，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混合着滚烫的泪水流下。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悲痛，转身对着集合过来的部队，声音嘶哑却如同受伤的狼：
“都看到了？一排的弟兄，陈连长，为了咱们能撤下来，把命留在这了。”
“这笔血债，记在小鬼子头上。”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一会跟老子杀回去，一个畜生都不能放过。”
“我们要用十倍、百倍小鬼子的命，祭奠牺牲的弟兄。”
“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
“胳膊肘”弯炮兵阵地。
王哲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望远镜的视野里，那些土黄色的身影正如团长所料，毫无戒备地涌入了死亡陷阱。
他甚至能隐约看到那些鬼子脸上张狂的表情。
“目标，江堤预设炸点！表尺...，方向...高爆弹，一发齐射，放！”
王哲的声音因极致的紧张和压抑的兴奋而嘶哑变形。
“轰！轰！轰！轰！”
炮弹出膛的怒吼，瞬间撕裂了雨幕！
第一轮炮弹精准地砸在早已不堪重负的江堤上，激起冲天的泥浪和水柱。
“八嘎？什么声音？”
正在催促部队前进的东于少佐猛地一愣，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还没等他看清，第二轮更加致命的齐射接踵而至。
“轰隆——！！！”
那一声巨响，仿佛天塌地陷。
坚固的江堤猛地坍塌、撕裂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积蓄了数日暴雨之威的汨罗江水，找到了宣泄的通道，发出了毁灭的咆哮。
浑浊的巨浪如同亿万匹脱缰的野马，又似亘古沉睡的黄龙苏醒，以摧枯拉朽之势，从决口处奔腾而出，直扑下游。
“纳尼？”
“水！是洪水！”
“堤坝！堤坝塌了！快逃啊！！”
东于少佐脸上的狞笑和轻蔑瞬间凝固，然后被无边的惊恐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他眼睁睁看着那堵浑浊的水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呼啸而来，冲锋在前的士兵，如同蝼蚁般被瞬间吞噬、卷走。
“不……不可能……”
他徒劳地挥舞着军刀。
冰冷的、裹挟着泥沙和死亡气息的江水，瞬间没过了他的膝盖，然后是腰部，胸口……
他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攫住了他，指挥刀脱手飞出。
他拼命挣扎，呛入大口大口浑浊冰冷的江水，耳边只剩下部下绝望的惨嚎和洪水无情的怒吼。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日军队伍，此刻彻底陷入了地狱般的混乱。
前方的部队被巨浪直接拍碎、卷走，中间的士兵在齐腰深、甚至没顶的洪水中绝望挣扎，试图抓住任何漂浮物，却被湍急的水流冲得七零八落，互相践踏。
后面的部队惊恐万状地向后拥挤、推搡，试图逃离这片突然出现的汪洋，却因道路狭窄泥泞而动弹不得，反而堵塞了退路。
骡马惊嘶，装备倾覆，弹药箱在洪水中沉浮。
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太阳旗，此刻如同破布般被卷入漩涡，消失不见。
那些几分钟前还沉浸在“胜利”幻想中的鬼子兵，此刻在冰冷的水中化作浮尸。
高地上。
看着下方河谷中那如同炼狱般的景象，看着日军从极度的嚣张瞬间堕入极致的狼狈与惨状，新一团的战士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怒吼。
“狗日的小鬼子，让你们狂，淹死你们！”
“刚才不是叫得挺欢吗？再叫啊！”
“团长好计谋，痛快！太痛快了！”
当江堤崩塌、洪水咆哮而下的消息传到丁伟指挥部时，丁伟猛地站起身，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
“成了！”
他一把抓起电话，几乎是用吼的：
“全体注意，计划已成，鬼子先头部队已乱。”
“按预定计划，各营连，依托第二道防线，给老子狠狠地打落水狗。”
“重复，给老子狠狠地打！”
命令传遍新一团各部。
在泥泞和洪水中挣扎的日军，迎来了灭顶之灾。
张大彪的一营在一号阻击点，对着下方河谷中混乱不堪、试图向高地逃窜的鬼子残兵，倾泻下密集的子弹和手榴弹。
“打！给老子往死里打！”
张大彪抱着机枪，疯狂扫射，将积压的悲痛和怒火全部倾泻出去。
孙老栓操作着九二式重机枪，枪口喷吐着半尺长的火焰，子弹如同镰刀般扫过泥泞的河滩，将那些浑身湿透、行动迟缓的鬼子成片撂倒。
王二狗和其他新兵们也忘记了恐惧，学着老兵的样子，拼命地开枪、投弹。
看到鬼子在洪水和弹雨中哀嚎，一种混合着复仇快感和战场残酷的复杂情绪在他们心中滋生。
落雁坡后方的预设阵地上，赵磊的二营同样火力全开。
迫击炮弹精准地落在鬼子试图集结的区域，炸起一片片泥浪和残肢。
李铁柱的狙击队占据了更优越的制高点，冷静地狙杀着洪水逃生的鬼子军官和机枪手。
罗大山的独立连和魏和尚的侦察营，更是活跃在侧翼和鬼子后方，专门截杀小股溃兵和试图收拢部队的鬼子军官。
战斗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被洪水冲得七零八落、建制混乱、士气崩溃的日军先头部队，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许多鬼子兵在齐腰深的冰冷洪水中，就成了活靶子。
偶尔有悍勇的鬼子小队试图抢占高地顽抗，也很快在新一团绝对的火力优势和地利面前被消灭。
日军第236联队联队长井上靖大佐在后方较为安全的高地上，通过望远镜看着前方河谷地狱般的景象。
看着他的士兵在洪水和弹雨中如同稻草般倒下，看着宝贵的装备沉入泥潭，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
“联队长阁下！”
参谋们慌忙扶住他。
井上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半晌才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嚎：
“完了……第一大队……完了……”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的联队，帝国陆军的精锐，竟然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被一支中国军队用如此，如此“卑鄙”的方式，打得几乎全军覆没。
“支那人……狡猾大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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