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肉的温热滋补劲儿还没过去,魏红的孕吐反应却像是跟程立秋捉迷藏,时不时就冒出来折腾一下。
胃口变得刁钻,吃啥都觉得没味儿,嘴里发苦,人也跟着蔫蔫的,瞧着就让人心疼。
程立秋急得围着炕沿转磨磨,变着法儿地想弄点新鲜吃食。
肉啊鱼啊都试过了,效果不大。
他猛地想起一样东西——蜂蜜!
那玩意儿甜滋滋的,润肺生津,听说对害喜的孕妇最好不过!
可这数九寒天刚过,草木还没发芽,上哪儿去找蜂蜜?
屯子里谁家能有存货,那也是当金贵东西藏着掖着,轻易不给人。
供销社倒是有那种罐装的糖稀和白糖,可程立秋总觉得那工业味儿太重,比不上山里野蜂子酿的天然蜜干净醇厚。
“不行,我得去找找看。”程立秋下了决心。
他知道野蜂大多在深山的枯树洞里做巢,冬天蜂群抱团越冬,巢里应该还有存蜜。
虽然这个季节掏蜜难度极大,风险也高,但为了魏红,他愿意去碰碰运气。
他没叫孙猛他们。
这活儿人多了反而容易惊扰蜂群,而且太危险,他不想兄弟们跟着冒险。
自己一个人,挎上开山刀,背上“水连珠”(防身用),带了熏烟用的艾草绳和收集蜂蜜用的干净布袋、小铁勺,又用厚棉帽、围巾、手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进了山,他不像往常那样追踪兽迹,而是仰着头,仔细搜寻那些高大、古老、可能有树洞的枯树。
柞树、椴树、老杨树,都是野蜂喜欢的安家之所。
寒风如利刃般刮过光秃的枝桠,发出阵阵呜呜的哨响,仿佛是大自然在演奏一场凄凉的交响乐。程立秋在这片荒芜的山林中艰难地前行着,寻找着他心中的目标。
突然,他的目光被一片背风的山坳所吸引。在那里,一棵巨大的椴树傲然挺立,然而,令人惊讶的是,这棵树的半边已经枯死,呈现出一片死寂。树干上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周围的树皮似乎异常光滑,仿佛被什么东西经常摩擦过。
程立秋心中一喜,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棵椴树,生怕发出一点声响。离着还有十几米远时,他那敏锐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一种极其微弱的、嗡嗡嗡的集体振翅声!这声音虽然细微,但对于程立秋来说,却如同天籁一般。
“就是这里了!”他心中暗喜,“冬天蜂群的活力会降低,但这声音证明它们还活着!”
然而,他并没有掉以轻心。他深知蜜蜂的厉害,即使在冬天,被激怒的蜂群也能轻易地要了人的性命。于是,他先在下风口处点燃了带来的艾草绳。
带着特殊气味的浓烟缓缓升起,程立秋用帽子小心地扇动着,将烟雾缓缓地引向那个树洞。这是老辈人传下来的法子,用烟熏可以让蜜蜂变得迟钝,减少它们的攻击性。
在等待烟雾生效的过程中,程立秋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紧张地注视着那个树洞,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知道,即使经过烟熏,这些被惊扰的蜂群依然可能会对他发起攻击。
感觉差不多了,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将围巾往上拉了拉,直到它完全覆盖住了自己的口鼻。接着,他戴上了那副自制的、略显简陋的纱网面罩,确保自己的脸部得到充分的保护。
他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开山刀和小铁勺,仿佛这两件工具是他与未知世界之间的最后一道防线。然后,他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如同接近一头沉睡的猛兽一般,缓缓地朝着树洞靠近。
随着他与树洞的距离越来越近,那嗡嗡声也变得越来越清晰。那声音在他的耳畔回荡,让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节奏。树洞口挂着一些灰白色的、蜂蜡和蜂胶混合的痕迹,这些痕迹仿佛是这树洞的守护者,警告着任何试图靠近的人。
他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生怕惊醒了洞内的蜂群。他用刀尖轻轻地触碰着树洞的边缘,然后慢慢地将洞口扩大。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轻柔,生怕引起洞内蜂群的警觉。
终于,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他看到了!里面密密麻麻地趴着一团棕褐色的蜂群,它们似乎被烟熏得有些昏沉,行动也变得迟缓起来。而在蜂群的中央,是层层叠叠、散发着诱人光泽的、金黄色的蜂巢!
成功了!程立秋心中涌起一阵狂喜,但他的手却依然稳定如昔。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用小铁勺,极其小心地、一点一点地剜取那些封盖的蜜脾。
金色的、粘稠的、散发着浓郁花蜜和蜡香的蜂蜜,缓缓地从蜜脾中流淌出来,一滴一滴地滴进他带来的布袋里。每一滴蜂蜜都像是大自然的馈赠,让他感受到了无尽的喜悦和满足。
这一过程不仅需要迅速、准确、稳定,更要避免对蜂巢产生过度的震动。程立秋全神贯注,额头上的汗水不断渗出,顺着脸颊滑落,带来一阵瘙痒,但他根本无暇抬手擦拭。
然而,尽管他如此小心翼翼,意外还是猝不及防地发生了。也许是他的动作稍大了一些,又或许是风向突然改变,吹散了烟雾,蜂巢内的蜂群突然骚动起来!
几只被激怒的工蜂像子弹一样,以惊人的速度从巢内冲出,径直撞向程立秋的手套和面罩!“噗噗!”伴随着几声轻微的撞击声,他的手背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程立秋心中一紧,他意识到一只工蜂竟然穿透了手套的缝隙,将毒刺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肉里!剧痛瞬间袭来,他闷哼一声,但他不敢松手,因为一旦松开,整个蜂巢都会被惊扰,后果不堪设想。
他咬紧牙关,强忍着剧痛和手背迅速肿胀的感觉,加快了收取蜂蜜的速度。然而,更多的蜜蜂被惊动了,嗡嗡声变得愈发狂暴,它们开始围绕着程立秋疯狂地攻击。
面罩上很快就趴着好几只蜜蜂,它们拼命地用尾刺试图穿透面罩,对程立秋构成更大的威胁。
他紧咬着牙关,强忍着钻心的疼痛,完全不顾及手背上火辣辣的烧灼感,迅速地将最后几块丰腴的蜜脾从蜂巢中剜下。这些蜜脾如同金色的琥珀一般,晶莹剔透,散发着诱人的甜香。他毫不犹豫地将它们塞进布袋里,然后迅速扎紧袋口,仿佛这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宝物。
完成这一切后,他猛地向后退去,转身如脱兔般狂奔起来!身后,愤怒的蜂群像一阵黑色的旋风般席卷而来,它们发出的嗡嗡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他吞噬。然而,程立秋并没有停下脚步,他拼命地奔跑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离这群疯狂的蜜蜂!
蜂群在他身后紧追不舍,足足追了他二三十米才渐渐放弃。程立秋终于停下了脚步,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大口喘着粗气。他靠在一棵大树上,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恐中回过神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稍稍缓过劲来。他摘下手套,右手手背已经肿起了一个大包,又红又热,疼痛难忍。他赶紧用雪反复搓揉伤处,希望能减轻一些疼痛。接着,他又用力挤出一些毒血,每一次挤压都让他疼得龇牙咧嘴。
虽然脸上戴着面罩,但他估计自己的脸也被蜜蜂撞得不轻。不过,当他低头看着怀里那个沉甸甸、散发着诱人甜香的布袋时,所有的疼痛和惊险都瞬间变得微不足道了。这个布袋里装着的,可是他冒着巨大风险才得到的珍贵蜂蜜啊!
稍作休息后,程立秋继续踏上归途。回到屯里,他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河边,仔细地处理了手上的伤口。他先用清水冲洗伤口,然后涂上一些草药,最后用布条包扎起来。处理完伤口后,他又等了一会儿,直到脸上的红肿稍微消退一些,才小心翼翼地揣着蜂蜜罐子,像捧着什么绝世珍宝一样,缓缓地往家走去。
魏红正靠在炕上歇息,看到程立秋回来,脸上还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刚想问他去哪了,就见他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那个小罐子。
“红儿,你看我给你弄啥好东西了?”程立秋打开罐盖,一股浓郁纯正的、带着山野花香的甜蜜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蜂蜜?!”魏红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年头,蜂蜜可是稀罕物!“你…你从哪儿弄来的?”
“嘿嘿,山里碰巧掏着的。”程立秋故作轻松,把手往身后藏了藏,“快,冲点蜂蜜水喝喝,看合不合胃口。”
他舀了一大勺金黄粘稠的蜂蜜,用温水冲开,搅拌均匀,小心地递到魏红嘴边。
魏红就着他的手,轻轻啜了一口。那温润的、清甜的、带着复杂花香的滋味瞬间在口中化开,巧妙地中和了嘴里的苦涩,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舒服得让她眯起了眼睛。
“真好喝…”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苍白的脸上似乎都多了些光彩。她抬头,想夸赞丈夫几句,却猛地瞥见他下意识藏起来的那只红肿的手背!
“你的手咋了?!”魏红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看到那明显是蜂蜇的肿胀,再联想到这来之不易的蜂蜜,瞬间什么都明白了。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你…你是不是去掏蜂巢了?这多危险啊!要是被蜂子围了可咋整?就为了一口吃的,你咋这么傻啊!”她又急又气又心疼,捧着丈夫受伤的手,哭得说不出话来。
程立秋见她哭了,顿时慌了手脚,笨拙地用另一只手给她擦眼泪:“别哭别哭,红儿,我没事!就叮了一下,你看,都快好了!真的!一点都不疼!只要你吃着舒服,能多吃点饭,比啥都强…”
他越是轻描淡写,魏红哭得越厉害。那眼泪里,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有孕期的委屈,有被捧在手心呵护的感动,更有对丈夫冒险的心疼和后怕。她扑进程立秋怀里,紧紧抱着他,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他的平安,才能回报他那份沉甸甸、甜丝丝的心意。
程立秋搂着怀里哭泣的媳妇,感受着她的担忧和依赖,手背上的疼痛似乎真的消失了,心里只剩下满满的、几乎要撑破胸膛的爱意。
他轻轻地抚摸着媳妇的头发,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鹿。媳妇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他却毫不在意,只希望能给她一些安慰和温暖。
“别怕,有我在。”程立秋在媳妇的耳边轻声说道,声音中充满了坚定和温柔。他知道,此刻的媳妇需要的不仅仅是言语上的安慰,更需要他的陪伴和支持。
程立秋紧紧地拥抱着媳妇,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和决心。他愿意为她遮风挡雨,愿意为她承担一切。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因为他拥有了一个如此爱他、依赖他的女人。
蜂蜜水的甜,从嘴里,一直暖到了两个人的心里最深处。这份甜蜜,不仅仅是因为蜂蜜的味道,更是因为他们彼此之间的深情厚意。在这个温馨的时刻,他们的心贴得更近了,仿佛融为了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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