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太极殿。
天光未亮,朱漆殿门尚未开启,程咬金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已在殿前回荡起来。他故意走到长孙无忌面前,将一张红光满面的脸凑得极近,几乎要贴上对方鼻尖:
“长孙大人,仔细瞅瞅俺老程!瞧瞧这气色,这精神头,啧啧,比你家那匹西域进贡的宝马还神气吧?这仙桃的滋味,嘿嘿……”
长孙无忌眼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昨日长孙冲归家,带回那枚仙气氤氲的蟠桃,他初时还将信将疑,只当儿子被山野术士蒙蔽。
可那果子甫一入口,一股沛然莫御的暖流瞬间涤荡四肢百骸,多年伏案劳累积下的腰背酸痛、目涩昏沉一扫而空,浑身精力充沛得仿佛回到了弱冠之年。
此刻面对程咬金这粗鄙武夫赤裸裸的炫耀,他皮笑肉不笑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程将军好造化,都是托了令郎的福。犬子日后在仙门,还望令郎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多些照拂。”
他刻意加重了“照拂”二字,想起长孙冲那四星土、三星木的资质,再对比程处亮的六星火,心头又是一阵发堵,更遑论长乐公主那耀眼的七星木了,这桩亲事怕是……
“好说!好说!”程咬金咧开大嘴,蒲扇般的手掌重重拍在长孙无忌肩上,拍得这位当朝国舅一个趔趄,“俺老程的儿子,最讲义气!包在俺身上!”
正得意间,殿前甬道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程咬金眼睛瞬间瞪圆,失声叫道:
“叔宝?!”
来人正是翼国公秦叔宝。只见他步履沉稳,身形虽依旧清瘦,却再无半分往日的虚浮萎靡。
那张被病痛折磨得蜡黄枯槁的脸庞,此刻竟透出健康的红润光泽,深邃的眼眸精光内蕴,顾盼之间自有一股久违的沙场骁将的锐气。
他正与身旁的杜如晦低声交谈,两人皆是容光焕发,哪里还有半分病入膏肓的模样?杜如晦之子杜荷资质虽非顶尖,但四星金灵根也足以令人侧目了。
“咬金!”秦叔宝望见老友,脸上绽开爽朗笑意,快步上前,声音洪亮有力。
“托星君洪福,几口仙桃下肚,缠身多年的沉疴竟如冰雪消融!浑身筋骨轻健,仿佛回到了当年在美良川与你并肩冲阵之时!”
他用力握了握拳,骨节发出清脆的噼啪声,一股雄浑的力量感透体而出。
程咬金激动得眼眶发热,冲上去狠狠给了秦叔宝一个熊抱:
“好!好!回来了!当年那个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秦叔宝,真他娘的回来了!”
殿前侍立的金吾卫们看着这两位传奇名将,眼中也满是激动与崇敬。
殿门訇然中开,群臣鱼贯而入。五姓七望的几位家主,如太原王氏的王珪、范阳卢氏的卢承庆、清河崔氏的崔善为等,面色沉静如水,步履从容,只是彼此交换的眼神中,都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
他们府中亦有旁支子弟随从随行登山,只是那仙桃回归路上已经吃完。
“陛下驾到——!”
内侍尖利的唱喏声穿透大殿。
李世民身着常服,步履间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捷与力量,龙行虎步升上御座。
他目光如电,扫过阶下群臣,在程咬金、长孙无忌、秦叔宝、杜如晦、张士贵等人明显年轻焕发的面庞上停留片刻,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弧度。至于其他几位世家家主,则面无表情,不知深意。
“排班——鞠躬——再拜!” 内侍的唱礼声在肃穆的大殿回荡。群臣依礼叩拜,山呼万岁。
“众卿平身。” 李世民声音清朗,中气十足。
户部尚书戴胄手持象牙笏板,率先出列,眉宇间愁云密布:
“陛下!关中旱情愈亟!自去岁秋至今,滴雨未降,赤地千里,麦苗尽枯。泾州、岐州、雍州诸郡告急文书如雪片飞来!
仓廪空虚,流民渐起,恐生大乱!恳请陛下速降天恩,定夺赈济之策!” 他的声音沉重,字字如锤,敲在众人心头。
李世民神色凝重,缓缓颔首:
“此事朕夙夜忧心,已思虑再三。着令关中各州县,即刻开启常平仓、义仓,尽最大之可能赈济灾民。组织民夫,深掘水井,疏导残存水源,务必先保人命!朝廷府库……”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沉重的无奈,“亦在竭力筹措,不日当有粮秣调拨至关中。户部、工部需通力协作,安抚民心,严防奸宄趁机作乱!此乃燃眉之急,不得有丝毫延误!”
“臣……遵旨!” 戴胄深深一躬,退回班列,脸上的忧色却未减半分。常平仓存粮几何?杯水车薪罢了。朝廷的“竭力筹措”,又能挤出多少?
“众卿还有何事?” 李世民目光扫过殿下。
就在此时,一个清瘦刚直的身影大步出列,正是侍中魏征。他面沉似水,目光如炬,洪亮的声音响彻大殿:
“陛下!臣近日听闻,长安坊间流言四起,皆言那北境有神仙显圣,霞光万道,玄异非常!
此等怪力乱神之说,惑乱民心,搅扰视听!臣请陛下明察,若系妖人作祟,蓄意生事,当立即下旨缉拿,以正视听,安民心!”
他言辞激烈,笏板高举,一副要为民请命、扫除邪妄的凛然姿态。他这几日告病在家,未曾出门,对神山之事只闻其名,更未见过那些脱胎换骨的“仙桃受益者”。
李世民看着这位耿介得近乎执拗的臣子,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程咬金早已按捺不住,铜铃大眼一瞪,瓮声瓮气地嚷道:
“魏大人!你这话俺老程可不爱听!你没见过,没吃过那仙家宝贝,就敢断言是妖人作祟?
你且睁大眼睛瞧瞧!瞧瞧陛下,瞧瞧俺,瞧瞧长孙大人、秦将军、杜大人!哪个不是吃了仙桃返老还童?哪个不是旧疾尽去,生龙活虎?
秦将军前些日子还卧病在床,如今怎样?你魏大人眼神不好使了不成?” 他一边说,一边还用力拍打自己厚实的胸膛,砰砰作响。
房玄龄站在文臣班首,目光早已在杜如晦身上逡巡良久。这位老搭档前些时日还病骨支离,咳喘连连,一副油尽灯枯之态。
今日却面色红润,气息悠长,眼神清明锐利,哪里还有半分病入膏肓的迹象?这绝非药石之功!他心中已然信了七八分。
“知节,不得无礼!” 李世民适时出声制止了程咬金,语气却并无多少责备之意。
他目光转向秦叔宝,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
“叔宝!朕心甚慰!看你今日神采奕奕,英姿勃发,更胜往昔!此皆仙缘所赐!朕听闻怀道贤侄身具五星金灵根,锋芒毕露,前途不可限量!假以时日,必成仙门栋梁,国之柱石!”
此言一出,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在原本肃静的朝堂上激起千层浪!
“仙缘?!”
“五星金灵根?!”
“星君?仙门?”
“秦小将军竟有如此造化?!”
低低的惊呼和难以置信的议论声瞬间在群臣中炸开。那些原本对传闻将信将疑、或干脆斥为无稽之谈的官员,此刻亲眼目睹了秦叔宝、杜如晦等人脱胎换骨的变化,又亲耳听到皇帝陛下金口玉言的证实,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李世民微微抬手,压下殿中的骚动,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朕之长乐公主,奉旨前往终南山探查神异,已安然归来。公主亲眼所见,绝非虚妄!
那神山之上,确有真仙驾临!仙号‘太初紫薇星君’!其仙宫悬浮于九天之上,金碧辉煌,非人间气象!
星君慈悲,传下无上仙道,以‘灵根’为基,分炼体、练气、筑基、金丹等九大境界!筑基有成,寿可四百载!金丹凝结,寿逾八百春秋!”
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在群臣脑海中炸响!四百载!八百春秋!长生久视的诱惑,让无数双眼睛瞬间变得炽热无比,连呼吸都粗重起来。
李世民目光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自豪,继续道:
“公主得天眷顾,身具‘木灵根七星’之绝顶资质!此等天赋,纵在仙门之中,亦属凤毛麟角,足列真传!不日便将重返圣山,拜入星君座下,潜心修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程咬金、长孙无忌等人,“随行将士、世家子弟及山民代表,凡登顶者,皆测得灵根在身,获赐仙缘,可入仙门!此乃我大唐开国以来未有之祥瑞,亦是苍生之福!”
整个太极殿陷入一片死寂。群臣被这接踵而至、远超想象的信息冲击得心神摇曳,无数道目光交织着震惊、狂喜、羡慕、嫉妒与难以言喻的渴望。
仙缘!长生!这些只存在于缥缈传说中的事物,竟如此真切地降临了!而且,近在咫尺!只恨自己不是那日登山之人。
吏部尚书高士廉颤巍巍出列,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陛下,既仙门已开,我等凡俗……可有踏仙途之机?”他年近七旬,早已看淡权位,唯独对长生二字耿耿于怀。
李世民颔首:“星君曾言,仙门初立,待根基稳固,自会广纳有缘人。诸位若有灵根,日后未必不能共赴仙山。”
“陛下!” 死寂之中,魏征那刚直不屈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悲愤的质疑,刺破了弥漫的狂热。
“臣斗胆再问!若那太初紫薇星君真有改天换地、泽被苍生之神力,何忍见关中赤地千里,饿殍载道而无动于衷?!
旱魃肆虐,万民倒悬,此乃燃眉之急,切肤之痛!陛下既言星君慈悲,何不恳请仙法,降下甘霖,解生民于倒悬?若不能,或不愿,则此‘仙’之慈悲,与黎庶何干?其神通,于国何益?!”
他须发微张,目光灼灼,直指核心。在他心中,无论真假,若不能解决眼前这迫在眉睫的人间惨剧,一切玄虚皆是空谈!
这番质问,如同冰水浇头,让沉浸在仙缘震撼中的部分朝臣悚然惊醒。是啊,仙法再玄妙,若不能解眼前大旱,于嗷嗷待哺的灾民而言,又有何用?
李世民看着阶下这位以死直谏闻名、此刻因忧心黎民而显得格外执拗的臣子,并未动怒。他神色郑重,缓缓道:
“玄成之忧,亦是朕心之忧。关中大旱,生灵涂炭,朕寝食难安!
公主回山之时,朕已亲口嘱托,务必代朕、代关中百万黎民,虔诚叩问星君,仙家可有禳灾解厄、普降甘霖之法!
此非旨意,乃生民泣血之恳求!朕相信,星君悲悯,定有回应!”
他看向魏征,继续说道:“魏卿心系万民,朕心甚慰。但仙凡有别,行事自有章法,且拭目以待便是。”
魏征还想再言,却被房玄龄暗中拉了拉衣袖。他回望一眼,见房玄龄微微摇头,只得按捺下心绪,躬身退回。
“若无他事,今日朝会,就此……” 李世民正欲宣布散朝,目光却如鹰隼般掠过阶下前排那几位气度沉凝的世家家主——太原王氏王珪、范阳卢氏卢承庆、清河崔氏崔善为、荥阳郑氏郑善果、赵郡李氏李乾佑。
他们代表着盘根错节、底蕴深厚的五姓七望,仙缘降临,他们及其背后庞大的宗族,绝不可能置身事外。
李世民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王卿、卢卿、崔卿、郑卿、李卿,尔等暂且留步。朕另有要事相询。”
被点名的五位家主心头俱是一凛,面上却丝毫不显,齐齐躬身:“臣遵旨。”
其余朝臣心思各异地行礼告退。程咬金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又炫耀似的挺了挺胸膛,才跟着人流往外走。
房玄龄与杜如晦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魏征眉头紧锁,最后看了一眼御座上的皇帝和那几位留下的门阀领袖,重重叹了口气,拂袖转身。
偌大的太极殿,顷刻间空旷下来,只余御座上的帝王与丹墀下五位代表着当世最顶级门阀势力的家主。
阳光透过高高的殿门斜射进来,在光洁的金砖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空气仿佛凝固,弥漫着无声的角力与算计。仙缘,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其掀起的涟漪,正悄然改变着大唐权力格局的走向。
而关中大地上那焦渴的呻吟,仍在无声地等待着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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