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朝阳吝啬地洒下几缕淡金色的光,艰难地穿透薄雾,落在青云宗外门大比的三号擂台上。擂台由整块青罡岩打磨而成,坚硬异常,此刻却显得冰冷而空旷。晨风裹挟着远处山林的湿气,带来一丝凉意,也吹不散此地弥漫的无形硝烟。
擂台之下,早已是人头攒动,喧嚣如沸。今日是宗门小比首轮,各峰弟子齐聚于此,目光灼灼,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期待与审视。呼喊、议论、夹杂着零星的起哄,汇成一股汹涌的声浪,拍打着擂台的边缘。
“赵峥师兄!看这边!让他们见识见识金戈堂的威风!”一个嗓门洪亮的弟子挥舞着手臂,激动得满脸通红。
“就是!赵师兄的‘金戈术’可是连内门执事都赞许过的,快刀斩乱麻,三招之内必见分晓!”旁边立刻有人高声附和,语气里充满了对绝对力量的崇拜。
“那个林衍……听说是药园出来的?啧,运气好混过初筛罢了,对上赵师兄这头猛虎,怕是要被撕碎了当花肥!”角落里传来毫不掩饰的轻蔑嗤笑。
“药园弟子也敢上擂台?赵师兄手下留情啊,别打坏了人家培土的手!”哄笑声随之而起。
人群的焦点,几乎毫无悬念地聚焦在擂台西侧那个高大的身影上。赵峥,金戈堂外门弟子中的佼佼者,人如其名,立在那里便如一根出鞘的钢枪,带着一股逼人的锐气。他身形魁梧,肌肉虬结,将一身玄色金边弟子劲装撑得鼓胀。方阔的脸膛上,浓眉飞扬,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全场时带着毫不掩饰的睥睨与自信。他微微活动着粗壮的手腕,指节捏得噼啪作响,周身隐隐透出一层淡金色的毫光,那是金系灵力蓄势待发的征兆,引动周遭空气都发出细微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嗡鸣。
无形的压力,随着赵峥身上那层淡金毫光的起伏,沉甸甸地弥漫开来,压得擂台东侧边缘的空气都似乎粘稠了几分。
林衍就站在这片压力之下。
他身形略显单薄,穿着最普通的青色外门弟子服饰,布料洗得有些发白。他安静地站在擂台的边缘,像一株扎根在悬崖缝隙里的青竹,姿态沉静,几乎要融入身后那片灰蒙蒙的雾气背景之中。与赵峥那锋芒毕露、恨不得将所有目光都吸附过去的姿态截然相反,林衍敛目垂手,气息内守,仿佛擂台下那鼎沸的人声、那些或狂热或轻蔑的目光,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他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身前丈许处一块被晨露打湿的青罡岩石板上,那石板倒映着天空混沌的灰白,也映出他平静无波的侧脸轮廓。唯有当他偶尔抬眼,那目光扫过擂台对面如山岳般矗立的赵峥时,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审视光芒,快如飞鸟点水,旋即又归于古井般的沉寂。
“铛——!”
一声洪亮的铜锣敲击声骤然炸开,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喧嚣的声浪之上,瞬间将所有的嘈杂压了下去。
“三号擂台,首轮!金戈堂赵峥,对,药园林衍!”执事长老浑厚的声音随之响起,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比斗开始!”
最后四个字,如同点燃了早已蓄势待发的火药桶。
“吼——!”
赵峥口中爆发出一声短促而暴烈的战吼!那吼声并非单纯的宣泄,更像是一道启动狂暴力量的咒令!他脚下猛地一踏!
“轰隆——!”
整个三号擂台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坚硬的青罡岩表面,以他落足点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纹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呻吟声猛地炸开、蔓延!碎石粉尘被狂暴的气浪掀起,形成一圈肉眼可见的灰白冲击波,向着四周急速扩散!
烟尘未散,更令人心神俱裂的景象已在其中孕育、爆发!
赵峥双臂肌肉如虬龙般贲张,十指箕张,向着身前虚空狠狠一抓、一撕!浓郁到刺眼的金色灵光从他全身每一个毛孔喷薄而出,瞬间在他身前凝聚、塑形!
“金戈术·铁马踏山河!”
随着他狂野的咆哮,那刺目的金光猛地炸开!震耳欲聋的、仿佛千军万马同时冲锋的轰鸣声撕裂空气!
金光之中,赫然显现出一架庞大无比的青铜战车虚影!战车样式古拙,遍布斑驳的岁月痕迹与狰狞的撞角,透着一股蛮荒凶戾之气。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这战车并非由寻常战马牵引——拉车的,是四匹完全由纯粹锐金之气凝结而成的、形态狂野暴烈的金属巨兽!它们无声地咆哮着,蹄下踏碎虚空,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意志!
战车之上,并非驭手,而是密密麻麻、寒光闪烁的兵器丛林!长戈如林,矛尖如雨,刀锋似雪,剑戟森然!成千上万件形态各异、却同样散发着洞穿一切锋锐气息的金戈虚影,如同被无形磁石吸附,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地簇拥在战车周围,随着战车的冲锋之势疯狂攒动、震颤!
战车甫一凝现,便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气势,轰然启动!四头金属巨兽踏空狂奔,沉重的青铜车辕碾过虚空,发出雷霆般的碾压声!那万千攒动的金戈,更是随着战车的推进,发出亿万道尖利到足以刺穿耳膜的破空厉啸!空气被轻易撕裂、切割,留下一道道紊乱扭曲的白色气痕!
目标——前方那渺小的青色身影!
轰隆!轰隆!轰隆!
战车每前进一寸,擂台的震动就加剧一分!青罡岩的裂纹疯狂蔓延、加深!那恐怖的锋锐之气,尚未及身,已经让擂台边缘靠得稍近的弟子脸色煞白,皮肤如同被无数细小的针尖攒刺,不由自主地惊叫着向后踉跄退避!
“我的天!这……这是炼气期能施展的术法?!”
“赵师兄的金戈术竟然凝练到了这种地步!铁马战车!这可是堂主亲传的杀招啊!”
“完了!那药园小子连渣滓都不会剩下!”
惊呼、骇然、难以置信的尖叫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喧嚣。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尊碾压虚空的青铜战车和它周围那毁灭性的金戈风暴牢牢攫住,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直面这毁天灭地冲击的林衍,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那碾压而来的,不仅仅是庞大的战车和万千金戈,更是一股纯粹到极致、狂暴到极致的“金”之意志!斩断一切!贯穿一切!碾碎一切!空气不再是流动的气体,而是凝固成一块块沉重的、带着金属棱角的巨岩,疯狂地挤压着他的身体,要将他碾成齑粉!皮肤上传来刀刮般的刺痛,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不能硬抗!
这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林衍体内那经过混元功悄然淬炼、早已迥异于普通青木灵力的气旋,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一股温润中蕴含着奇异韧性与包容的力量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就在那青铜战车的前端撞角距离他仅剩不到三尺,狂暴的劲风几乎要将他掀飞的刹那——
林衍动了!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左脚看似随意地向斜前方踏出一步,落点并非直线退避,而是踩向一个玄奥的方位——乾位!
脚步落下的瞬间,他单薄的身体仿佛骤然失去了重量,又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柔和力量轻轻托起、牵引。那毁灭性的冲锋气浪,堪堪擦着他的衣角呼啸而过,狂暴的力量竟被这一踏巧妙地卸开了少许!
一步踏出,身形未稳,后续步伐已如行云流水般展开!
坤位!震位!巽位!坎位!离位!艮位!兑位!
他的双脚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却又暗合某种天地至理的速度和轨迹,在方寸之地急速腾挪闪转。每一次落足都异常精准,每一次点地都轻盈如羽,每一次转折都流畅自然,毫无烟火气。脚下的青罡岩仿佛成了水面,而他则是在水面凌波微步的仙人。
这不是凡俗武者的步法,而是道门秘传——简易禹步!虽非完整传承,却已蕴含一丝沟通地脉、借势卸力的玄妙真意!
轰!轰!轰!
庞大的青铜战车如同愤怒的钢铁巨兽,在擂台上疯狂地碾压、冲撞、回旋!每一次冲撞都带着碾碎山岳的恐怖力量,每一次回旋都卷起撕裂一切的金属风暴!那万千攒动的金戈更是如同活了过来,时而如暴雨倾泻,覆盖林衍头顶;时而如毒蛇攒射,直取其咽喉心口;时而如巨蟒横扫,封锁其左右退路!
青罡岩的台面在战车的碾压和万千金戈的穿刺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碎石如同被重锤击打的齑粉,不断崩裂、飞溅!一道道深达数寸、纵横交错的沟壑和密密麻麻的孔洞疯狂蔓延,整个擂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满目疮痍,仿佛被巨犁反复耕过!
然而,那一道青色的身影,却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又似惊涛骇浪里的一根坚韧水草!在毁灭的狂澜中,以毫厘之差,惊险万分地穿梭、闪避!
金戈擦着他的鬓角飞过,带起几缕断发;矛尖贴着他的肋下刺空,留下冰冷的触感;刀锋斩裂他飘起的衣袂;沉重的战车撞角带起的罡风,数次将他推得踉跄欲倒……
每一次,他都险之又险地避开,身形在狂暴的金色风暴中摇曳不定,却始终未曾被彻底吞噬!那简易的禹步,被他运用到了极致,每一步都踩在风暴力量流转的间隙,每一次转折都恰好避开最致命的锋芒。他身上那层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青碧色微光,如同最坚韧的藤蔓表皮,在锋锐的金气切割下顽强地支撑着,虽时有明灭闪烁,却始终未曾彻底溃散。
“躲?我看你能躲到几时!给我死!”赵峥的怒吼如同炸雷,在狂暴的金戈轰鸣声中依旧清晰刺耳。他额头青筋暴跳,双眼因灵力过度催发而布满血丝,赤红一片!林衍这滑溜无比、如同泥鳅般的闪避,彻底点燃了他的暴怒和杀意。这简直是对他引以为傲的“金戈铁马”最大的羞辱!
“金戈无极!万刃加身!”赵峥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混着狂暴的灵力喷向那尊咆哮冲撞的青铜战车!
“嗡——!”
战车猛地一震!仿佛注入了狂暴的兽血,体型竟再次膨胀一圈!其上的青铜纹路骤然亮起刺目的血光!那簇拥在战车周围的万千金戈虚影,如同受到了最血腥的刺激,瞬间发出尖锐到撕裂神魂的厉啸!
数量,暴增!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几乎塞满了整个擂台上空!每一柄金戈的锋刃上,都跳跃着一点猩红的血芒,散发出令人骨髓冻结的凶戾杀机!
速度,暴涨!不再是攒射攒刺,而是化作了一片纯粹由毁灭锋芒组成的、高速旋转绞杀的金属风暴!范围,瞬间笼罩了整个擂台!不留一丝闪避的空隙!
真正的绝杀!以精血为引,以根基为薪,强行催谷,势要将林衍连同这片擂台彻底绞成粉末!
“不好!赵师兄拼命了!”台下有眼力的弟子失声惊呼。
“完了!躲不掉了!”无数人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毁灭的风暴瞬间合拢!万千染血的金戈撕裂空气,发出亿万道重叠的死亡尖啸,如同一个急速收缩的金属绞盘,要将中心那一点青色彻底碾碎!
生死一线!
就在那毁灭风暴即将彻底合拢,将林衍身影吞没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处于高速闪避状态、看似狼狈不堪的林衍,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深处,陡然爆发出两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洞穿虚妄的光芒!
就是此刻!
赵峥为了强行催动这绝杀一击,体内灵力已如沸腾的火山,再无任何保留!那狂暴的金系灵力运行轨迹,在他经脉中奔腾咆哮的路线,如同烧红的烙铁暴露在黑夜中,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林衍的“灵视”,在这生死压迫下被催发到了前所未有的敏锐境界!他“看”到了!
赵峥体内的灵力汪洋,金色占据了绝对的统治地位,炽烈、狂暴、锐不可当!然而,在这片刺目的金色汪洋之下,那本应作为根基、承载并化生金气的“土”属性灵力,却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枯竭与萎靡!色泽黯淡,稀薄如烟,分布散乱,如同干涸龟裂、失去所有养分的大地!更可怕的是,那狂暴的金气非但没有滋养这片“土地”,反而因为过度亢盛,如同失控的洪流,正疯狂地反噬、冲刷、撕裂着那本就岌岌可危的土脉根基!每一次金戈的凝聚爆发,都让那黯淡的土系灵力剧烈震荡,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反复轰击,濒临彻底崩解!
金强而土弱!五行失衡!金气反侮土脉!根基虚浮如沙上之塔!
这就是赵峥强大表象下致命的破绽!一个被狂暴力量掩盖、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致命死穴!尤其是在他此刻不惜精血、透支根基强行催谷的极限状态下,这破绽已被放大到了极致!
洞察的闪电劈开迷雾,反击的路径瞬间清晰!
林衍体内那经过混元功淬炼的青木灵力,性质早已悄然蜕变,不再是单纯的乙木生机,而是蕴含着水土之厚重、润泽与坚韧!此刻,这股独特的力量在他心念催动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涌起来!
面对那足以将他撕成碎片的万刃风暴,林衍非但没有再退,反而迎着那毁灭的锋芒,踏出了禹步的最后一步——归位中央,土位!承载万物之基!
这一步踏下,沉稳如山!
他双手在身前急速划动,十指翻飞如穿花蝴蝶,带起道道青碧色的灵光轨迹。那光芒温润如玉,却带着一种大地般的厚重与江河般的绵长。口中发出一声低沉却清晰的敕令:
“青藤引——!”
随着这声轻喝,他双掌猛地向那扑面而来的金属风暴一推!
“嗤——!”
一道凝练如实质、闪烁着温润青碧光泽的灵力匹练,如同一条被赋予了生命的灵蛇,瞬间从他掌心激射而出!它并非硬撼那毁灭的金戈风暴,而是以一种极其刁钻、精准的角度,贴着风暴最外层那狂暴力量的边缘,灵动无比地钻了进去!
目标,并非赵峥本人,也非那庞大的青铜战车主体,而是战车前方,一只由纯粹锐金之气凝聚、正狂暴踏下的金属巨兽前蹄与车辕连接处,一个力量流转最为激烈、同时也是金气最为“暴躁”和“失控”的节点!
“噗!”
一声轻响,如同水滴落入滚油。那道青碧色的灵力匹练,瞬间缠绕上那巨大的金属蹄足与青铜车辕的连接点!
没有剧烈的爆炸,没有硬碰硬的对抗。青藤缠绕的刹那,一股奇异的、蕴含着水土生机与坚韧引导之力的灵力,如同最高明的引水之渠,瞬间渗透进去!
这股力量,带着水之至柔、土之承载、木之疏导!它巧妙地嵌入了那狂暴金气流转的脉络之中,并非堵塞,并非对抗,而是……引导!如同在奔涌咆哮的失控江河旁,轻轻挖开了一道极其细微、却方向截然相反的泄洪口!
赵峥正全力催动金戈风暴,灵力运转到极致,精神意志全部贯注于毁灭之上,哪里能察觉到这细微如发丝般的力量渗透和方向引导?他只觉一股极其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异种灵力触碰到了自己的术法结构,如同蚊蚋叮咬,根本不屑一顾!
然而,就是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引”,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点燃火药桶的那一点火星!
被青藤灵力精准引导的那一处狂暴金气节点,其内部本就因为赵峥的透支而极度不稳,此刻被这股外力轻轻一拨——
平衡,瞬间被打破!
“嗡——!”
那被缠绕引导的金属巨兽前蹄猛地一滞!紧接着,一股混乱、狂暴、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的恐怖金气,如同被点燃的炸药,顺着青藤灵力引导的那一丝方向,猛地倒卷而回!不是向外攻击敌人,而是……狠狠地、疯狂地冲向了它力量的源头——那尊庞大的青铜战车,以及战车之后,毫无防备的赵峥!
一点混乱,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引发了毁灭性的连锁反应!
“嗤啦!嗤啦!嗤啦!”
如同多米诺骨牌被推倒!那一点失控的金气倒灌,瞬间引爆了与它相连的整条力量链条!那庞大青铜战车虚影上,无数道原本稳定流转的金色灵纹,如同被投入巨石的蛛网,疯狂地扭曲、断裂、崩解!
轰!!!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碰撞都要沉闷、都要恐怖的巨响,从战车内部爆发出来!
那尊象征着无坚不摧的青铜战车,如同被无形的巨手从内部狠狠撕扯,庞大的车体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巨大裂痕!拉车的四头金属巨兽发出无声的哀鸣,庞大的身躯如同融化的蜡像般扭曲、溃散!
而最致命的是,那原本簇拥在战车周围、受赵峥意志操控、蓄势待发要将林衍撕碎的万千金戈!
它们失去了中枢的掌控,更被那倒卷而回的狂暴金气洪流瞬间裹挟、同化!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又像是被愤怒的蜂群反噬其主!
咻!咻!咻!咻!咻!
万千道寒光!万千道厉啸!遮天蔽日!但它们冲锋的方向,不再是林衍,而是……调转了一百八十度!
如同被激怒后倒卷的毁灭狂潮,如同决堤后倒灌的天河之水!那凝聚了赵峥毕生修为、精血催动、充满凶戾杀机的万千金戈,此刻化作了一片倒卷的、暴烈的金属死亡洪流,以比之前扑向林衍时更加恐怖的速度和声势,撕裂空气,发出亿万厉鬼哭嚎般的尖啸,向着它们的主人——赵峥——铺天盖地地攒射而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擂台下,所有张大的嘴巴忘记了合拢,所有瞪圆的眼珠忘记了转动,所有狂热的呼喊卡在了喉咙里。一片死寂,如同最深的寒夜骤然降临。只有那万千金戈倒卷撕裂空气发出的、令人头皮炸裂的尖啸,成了这凝固画面中唯一恐怖的声音。
赵峥脸上的狂怒、杀意、睥睨一切的自信,如同劣质的颜料被泼上了滚水,瞬间溶解、褪色,只剩下一种极致的、无法理解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的瞳孔放大到极限,清晰地倒映着那一片遮蔽了视野、闪烁着死亡寒光的毁灭狂潮!那曾经是他最骄傲的力量,此刻却化作了索命的无常!
太快了!太近了!根本无从反应!
“不——!!!”
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充满了绝望和难以置信的嘶吼,刚从赵峥喉咙里挤出,就被那毁灭的金属风暴彻底吞没!
嗤!嗤!嗤!嗤!嗤!
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穿刺撕裂声,如同暴雨打芭蕉,瞬间连成一片!
赵峥身上那件质地坚韧、闪耀着金戈堂徽记的玄色弟子劲装,在第一个瞬间就如同脆弱的纸张般被彻底撕碎!化作漫天飞舞的黑色布蝶!
紧接着,是护体的、那层因透支而变得稀薄暗淡的金色灵力护罩!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连一刹那都没能坚持住,无声无息地湮灭!
然后,便是血肉之躯!
噗!噗!噗!噗!
无数道血箭,从赵峥魁梧的身体各处猛地飚射而出!肩头、手臂、胸膛、腰腹……被倒卷金戈那狂暴的锋芒擦过、洞穿!撕裂肌肉,切断筋络!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意识!
但这仅仅是开始!
林衍那“青藤引”的终极目标,并非赵峥的肉身,而是他体内那早已被洞察、摇摇欲坠的根基——土脉!
倒卷的万千金戈,裹挟着毁灭性的力量,在洞穿赵峥身体、带起漫天血雨的同时,其最核心、最凝聚、最狂暴的那一股力量洪流,如同被无形之手精准引导的攻城巨锤,狠狠地、毫无保留地轰击在赵峥的双腿——人体下盘,五行属土,更是他灵力运行中土脉根基在体表最重要的显化区域!
轰!!!
一声沉闷如重物坠地的巨响,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
赵峥脚下的青罡岩,在他双腿遭受这毁灭性冲击的瞬间,如同遭受了陨石撞击,猛地向下塌陷、崩裂!形成一个直径丈许、深达尺余的放射状凹坑!碎石如同喷泉般向上激射!
“呃啊——!!!”
赵峥口中喷出的不再是怒吼,而是混合着内脏碎块和绝望的惨嚎!他那双支撑着魁梧身躯、象征着力量根基的双腿,在肉眼可见的恐怖冲击波下,膝盖以下部位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砸中、扭曲!腿骨瞬间折断、变形!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破麻袋,被那狂暴的力量狠狠掼向地面!
砰!!!
尘土混合着碎石和血雾猛地炸开!
赵峥以五体投地的姿态,狠狠地、毫无尊严地砸进了他自己轰出的那个凹坑之中!断裂的腿骨刺破皮肉,白森森地暴露在空气中,触目惊心!浑身上下布满了被金戈撕裂的伤口,鲜血如同小溪般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他身下的碎石和泥土。他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抽搐着,如同离水的鱼,每一次抽搐都带出更多的血沫和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那张曾经写满狂傲的脸,此刻被血污和尘土覆盖,扭曲变形,只剩下无法置信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与剧痛。
那尊象征着金戈堂无上锋锐的青铜战车虚影,在万千金戈倒卷的瞬间,已然发出一声不甘的悲鸣,彻底溃散成漫天失控的金色光点,如同燃尽的烟花,迅速消散在凝固的空气里。
擂台上,毁灭的轰鸣和金戈的尖啸消失了。
只剩下碎石簌簌滚落的细微声响,以及赵峥那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
风似乎也停了。凝固的死寂,沉重得如同铅块,压在整个三号擂台的区域。
台下,是数百张呆滞、茫然、如同被石化般的面孔。时间仿佛被冻结了数息,直到一个弟子手中的佩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坚硬的石地上,那刺耳的声响才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猛地惊醒了所有人!
“发……发生了什么?”
“赵师兄……败了?被……被自己的金戈术……打败了?”
“我……我是不是眼花了?那青藤……那青藤只是碰了一下?!”
“引……引导金气反噬?!这……这是什么妖法?!” 惊呼声如同压抑许久的火山,轰然爆发!每一个声音都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和难以置信,声浪甚至比之前赵峥发动“金戈铁马”时更加混乱和喧嚣!
擂台东侧,负责督战裁决的两位外门长老,原本稳坐如山,此刻却如同被雷霆劈中!
那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传功长老李松年,一直半眯着的眼睛骤然瞪得滚圆,眼角的皱纹被撑得几乎要裂开!他身体猛地前倾,双手死死抓住座椅扶手,坚硬的铁木在他指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死死盯着擂台上那个依旧保持推掌姿势、气息略显急促却异常平稳的青色身影,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诡事!
而坐在他旁边的执法长老王铁山,性情刚猛如火,此刻的反应更是直接!他如同屁股底下装了弹簧,猛地从座椅上弹了起来!厚重的玄铁座椅被他起身的巨力带得“哐当”一声向后翻倒!他毫不在意,布满老茧的大手狠狠一掌拍在身前的乌木桌案上!
“咔嚓!”
坚硬的乌木桌面应声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
“引敌锋芒,反噬其根?!”王铁山长老的声音如同洪钟炸裂,带着无法抑制的惊骇与震动,瞬间压过了台下所有的喧嚣,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化金戈为自毁之刃!断土脉于瞬息之间!这……这林衍!这是什么悟性?!这是什么手段?!”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林衍,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头从洪荒走出的绝世凶兽,充满了审视、震动,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悸!
擂台之上,尘埃与血雾尚未完全落定。
林衍缓缓收回了前推的双掌,周身那层淡薄的青碧色微光也随之敛入体内。他微微喘息着,刚才那看似轻巧的一引,实则耗尽了他所有的心神与灵力。但他站得很稳,脊背挺直如初生的青竹,目光平静地看向凹坑中那团血肉模糊、抽搐呻吟的身影。
他一步步走过去,脚步声在死寂的擂台上异常清晰。每一步都踏在碎裂的青罡岩上,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走到凹坑边缘,林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坑底如同烂泥般的赵峥。对方的惨状并未在他眼中激起丝毫波澜,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赵师兄,”林衍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赵峥痛苦的呻吟和台下残余的嗡嗡议论,“金之锋锐,源于土之厚重。无根之木,焉能长久?无基之金,终是虚妄。”
他的话语平静无波,没有胜利者的炫耀,也没有刻意的怜悯,只是陈述着一个被鲜血淋漓验证的事实。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赵峥混乱的意识里。
“你……”赵峥艰难地抬起头,脸上血污和尘土混在一起,眼睛因剧痛和极致的屈辱而布满血丝,死死瞪着林衍,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充满了怨毒和无法理解,“你……用的……什么妖……”
林衍没有回答。他移开目光,转向擂台边缘那两位依旧处于巨大震动中的长老,微微躬身,声音清晰地响起:
“弟子林衍,请长老示下。”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滚油的一滴水,瞬间让台下死寂后的嘈杂再次炸开!无数道目光,炽热、惊疑、恐惧、探究,如同实质般聚焦在他身上,仿佛要穿透那层平静的外表,看清里面到底藏着怎样的怪物!
李松年长老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滔天巨浪,努力让声音恢复平稳,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此战……胜负已分!胜者,药园林衍!”
话音落下的瞬间,王铁山长老那如刀锋般锐利的目光,再次死死钉在林衍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剖开来看个清楚。那眼神深处,除了震惊,更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仿佛看到了某种禁忌被打破,某种认知被颠覆后带来的强烈不安。他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那声音如同闷雷滚过,蕴含着警告与更深的疑虑。
林衍仿佛没有感受到那两道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他再次对着长老的方向微微躬身行礼,动作从容不迫。然后,他转过身,不再看坑底那团烂泥般的失败者,迈开脚步,向着擂台下走去。
他的步伐依旧稳定,踏过布满裂痕与血渍的擂台,踏过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走向那片喧嚣与死寂交织的场外。阳光似乎终于挣脱了薄雾的束缚,落在他青色的背影上,勾勒出一道修长而沉静的轮廓。
台下的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开,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道路。议论声如同潮水般在他身后重新涌起,却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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