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摊开的速写本,成了客厅里一个沉默而持久的邀请。它躺在老位置,纸张的微黄在晨光中显得温润,在暮色里变得沉静。那支2b铅笔,笔尖总是维持着恰到好处的锐利,仿佛在无声地承诺,随时准备承接任何突如其来的意念。
林晚与它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她不再因它的存在而显露出受惊般的僵硬,但也不会主动靠近。她的目光流连其上时间渐长,有时是在周韵埋首于自己的毛线活计时,有时是在午后阳光将本子边缘照得半透明,几乎要融化在光晕里的时候。她的凝视,不再仅仅是看着一个物体,更像是在阅读一片 landscapes——一片由周韵的“未完成”和她自己那些胆怯的“痕迹”共同构成的内心的 landscapes。
周韵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但她选择了最彻底的“不干预”。她不再以“画不下去”为借口将本子推过去,甚至不再刻意提及与绘画相关的话题。她只是维持着那个让本子和笔存在的“场”,并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关注给那片正在试探着舒展的脆弱领域带来任何压力。
她开始进行一种新的“创作”。她不再仅仅画房间的局部,而是将林晚那些无声留下的“痕迹”也作为画面元素之一。她会在林晚某日留下的一团纠结线条的旁边,用极其清淡的笔触,勾勒出窗外被风吹动的一片树叶,仿佛那内心的风暴与外界的微风产生了某种呼应。她会在那些重复的、无意义的几何形状周围,画上光线的阴影,赋予它们一种奇异的、沉默的秩序感。
这变成了一种无声的对话。周韵用她的画,回应着林晚那些无法言说的情绪。她不去诠释,不去美化,只是将它们放置在一个更广阔的、与外界相连的语境中,仿佛在说:“看,你的混乱,可以被容纳;你的沉默,可以被听见。”
林晚注意到了这种变化。当周韵在对着速写本添加新的笔触时,她能感觉到林晚的视线如同最精细的探针,捕捉着她笔尖的每一下移动,每一个停顿。周韵能感觉到那目光里的审视,不再是纯粹的旁观,而是带上了某种…思索,甚至是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共鸣。
有一天,周韵在画一片云。那是雨后初晴,天空中大团大团蓬松的积云。她画得吃力,云的体积感和光感难以捕捉。她画了又擦,云的边缘变得模糊而肮脏。最终,她有些气馁地放下笔,纸上留下的,依旧是一团不甚明朗的、灰扑扑的印记,勉强能看出是云,却毫无生气。
她起身去续茶水,在厨房短暂停留。回来时,她发现速写本被极其轻微地移动了角度,正对着窗外那片正在缓慢移动的云。而在她画的那团失败的、灰扑扑的“云”旁边,多了一小片阴影。
那不是林晚之前留下的那种混乱的线条。那是用铅笔侧锋,极其轻缓地蹭出来的一片灰色调子。它很薄,很透,巧妙地衔接在周韵那团“云”的底部,自然而然地赋予了它一丝重量感和立体感。这一笔轻得几乎没有痕迹,却像点睛之笔,让那死气沉沉的云朵,忽然间仿佛被光照亮,有了漂浮的动势。
周韵的心脏猛地一跳,随即被一种巨大的、柔软的酸胀感所淹没。她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坐下,生怕任何突兀的动作都会惊散这无声合作中蕴含的奇迹。她看着那片被林晚轻轻“修补”过的云,看了很久。
然后,她坐下来,没有去触碰那片区域,而是沿着林晚给出的那抹灰色的暗示,继续用更轻柔的笔触,去丰富云的亮部,让光感更加明确。她画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加专注,也更加放松,仿佛她手中的笔,不再仅仅属于她自己,而是连接着另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感知力。
这一次,她没有再画坏。
当一片饱满、光亮、仿佛正在呼吸的云朵终于出现在纸面上时,周韵放下了笔。她感到一种奇异的满足,远比完成一幅“完美”的画作更深沉。
林晚依旧蜷缩在角落,织片盖在膝上,仿佛一切与她无关。但周韵注意到,她的肩膀不再是全然紧绷地耸起,而是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松弛。
自那天起,这种无声的、间接的“共绘”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周韵会故意留下一些“破绽”——一条画僵硬的线条,一片处理不好的阴影,一个构图上的空白。她不再将它们视为失败,而是作为邀请。
而林晚,则以一种近乎幽灵般的方式参与进来。有时,她会在周韵离开的间隙,添上几笔,修正一个轮廓,或者在一片空白处,点下几个象征远鸟的黑点。有时,她只是在周韵作画时,目光更加专注地停留在某个难点上,而周韵会福至心灵地顺着她目光的暗示下笔,往往能豁然开朗。
她们不曾交谈,不曾对视确认。画纸成了她们唯一的交流媒介,铅笔的痕迹是她们共享的语言。在这无声的共绘中,某种坚固的、将林晚隔绝开来的冰层,正在以一种缓慢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从内部开始融化。
她依然沉默,依然苍白,依然大部分时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当她偶尔将目光投向窗外,或者凝视着速写本上两人共同完成的某个局部时,那双空洞的眸子里,会闪过一丝极淡的、如同云隙中漏下的微光般的东西。
那不再是空白处的微光,而是开始在空白处,悄然晕染开的、极其稀薄的色彩。
(第七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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