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同稀释的蜂蜜,缓慢而粘稠地注入客厅。阳光失去了午后的锐利与明亮,变得醇厚而温柔,斜斜地穿过窗户,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边缘模糊的菱形光斑。空气仿佛也放缓了流动,那些原本在明亮光柱中飞舞跳跃的金色微尘,此刻像是被这黄昏的静谧所感染,沉降、漂浮得更加迟缓,如同深海中被光线照亮的、慵懒的浮游生物。
林晚就在这片逐渐浓郁的暖色调中,维持着那个看似未曾改变的蜷缩姿势。但内在的风暴已然平息,或者说,暂时退潮至一个可以忍受的水平。与那个狰狞线结的短暂接触,以及随后那场与自己紊乱呼吸的艰难角力,耗尽了她的心力,却也带来了一种奇异的、精疲力尽后的真空地带。恐惧和绝望并未消失,它们像蛰伏的兽,盘踞在意识的边缘,但此刻,一种更深沉的、近乎麻木的疲惫占据了上风,让她连维持恐惧的力气都变得稀薄。
她的意识不再紧绷如弦,而是像一片被水流轻轻推搡的浮萍,漫无目的地飘荡。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前方地板上那片被夕阳渲染成暖橙色的光斑边缘。光斑与阴影交界的地方,形成一条柔和而缓慢移动的界线。
就在这半茫然的、放空的状态下,她的目光,无意识地追随着光斑中那些极其细微的、几乎不被察觉的尘粒。
它们不再是阳光下活跃的金粉,而是变成了更细微的、带着黄昏质感的微粒,在几乎凝滞的空气里,做着布朗运动般无规则的、微小的飘移。上升,下降,盘旋,被某种看不见的气流裹挟着,划出一道道转瞬即逝的、极其短暂的轨迹。
她的眼神空洞,瞳孔里映照着这些无意义的光尘舞动。她并没有在“思考”什么,大脑像是一片被海浪冲刷过后、暂时平滑的沙滩。然而,或许正是这种思考的停滞,这种防御机制的暂时休眠,让某些被严密看守的东西,悄然浮现。
不是清晰的画面,不是连贯的记忆。而是感觉的碎片。
一种……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毛线的气味,带着一点灰尘和皂角的干净味道。不是周韵手中那种略带清冷的灰色毛线,而是更鲜艳、更柔软的,像是鹅黄色,或者是浅粉色的……
手指触碰到的,是温暖而粗糙的木地板,而不是此刻身下冰凉的瓷砖……
耳边响起的,不是挂钟规律冰冷的滴答,也不是周韵稳定却疏离的编织声,而是一个哼唱着不成调歌谣的、更加轻柔温婉的女声……那声音模糊得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听不清歌词,只能感受到那种包裹全身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安宁与宠溺……
还有……光影。也是这样的黄昏,光线从不同的方向照射进来,将房间里熟悉的家具拉出不一样的影子。空气中,同样漂浮着微尘……
这些感觉的碎片,像那些光尘一样,在她空茫的意识里无声地飘浮、闪烁,没有带来任何尖锐的痛苦,也没有激起任何强烈的情感波澜。它们只是存在着,带着一种遥远的、隔着一层毛玻璃般的朦胧暖意。
她甚至无法确定这是否是真实的记忆,还是极度疲惫和渴望安抚的大脑自行编织出的幻象。它们太模糊了,太不真切了,如同水中的倒影,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她没有试图去捕捉它们,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因为任何一点与“过去”相关的线索而触发警报,猛地将自己重新封锁起来。她只是……允许它们存在。像看着那些光尘一样,看着这些感觉的碎片在她空寂的内心世界里,无声地升起,又无声地消散。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以往,任何试图靠近过去的举动,都会立刻引来坚固的心理壁垒和剧烈的痛苦反应。但此刻,在那场与结的触碰和呼吸调整之后,在这黄昏带来的、非理性的柔软光线下,她的防御,出现了一道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小的缝隙。
周韵的身影,在渐暗的光线中,成了一个剪影般的轮廓。她手中的棒针依旧在动,但速度似乎也慢了下来,仿佛也不愿打破这黄昏的静谧。她没有试图去开灯,似乎也沉浸在这日夜交替时分特有的宁静里。她的存在,像一块沉默的礁石,稳固地立在林晚这片暂时平静下来的意识之海旁,不言不语,却提供了至关重要的坐标。
林晚的指尖,在膝盖上,无意识地动了一下。不是模仿编织的动作,而是极其轻微地,像是在虚空中,想要触碰那些漂浮的感觉碎片,那些带着暖意的、模糊的光尘。
当然,她什么也没有碰到。
只有黄昏的光线,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尖,染上了一层极其微弱的、暖融融的色泽。
那片被她目光注视了很久的光斑,终于随着太阳的西沉,彻底移出了窗户的投射范围,消失在地板上。客厅里的光线迅速暗淡下去,物体轮廓开始模糊,阴影开始连接成片。
那些飞舞的光尘,也仿佛完成了白日的舞蹈,隐入了逐渐浓郁的灰暗之中,再也看不见它们的轨迹。
林晚轻轻地、几乎无声地呼出了一口气。那口气息里,不再带着挣扎的颤抖,而是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淡淡的怅惘,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命名的、微乎其微的留恋。
周韵在阴影里动了动,放下了手中的编织。织物被她轻轻放在膝上,棒针小心地别好。她没有立刻起身去开灯,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在享受着这白日与黑夜交界处,最后片刻的、完整的宁静。
黑暗,温柔地覆盖了下来。
(第九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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