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愈发清亮,带着洗涤过后的澄澈,将客厅里每一件物品的轮廓都勾勒得清晰分明。那碗白粥带来的暖意,如同在林晚冰冷僵硬的躯体内点燃了一小簇稳定的炉火,热量缓慢地扩散至四肢,驱散着长夜积存的寒意。胃部的充实感,是一种久违的、朴素的满足,它与精神上的痛苦并存,却并不被其完全淹没,仿佛在她荒芜的内在地形图上,强行开辟出了一小块适宜生存的绿洲。
她的目光,落在膝上那片织片边缘,那根微微翘起的线头上。在明亮的光线下,它不再是织片混沌整体中一个无足轻重的细节,而是像地图上一个突然被标记出的、极其微小的坐标。灰扑扑的线头,因为织片的陈旧和磨损,颜色略深,带着细小的绒毛,以一种固执的姿态,脱离了原本应被编织进去的轨迹,指向虚空。
周韵已经收拾好了餐具,厨房里传来清晰的水流声和碗碟归位的轻响。她没有立刻回到客厅,似乎刻意留出了一段独处的时间,让林晚去消化早餐,去面对这个被晨光照亮的、包含了那根线头的新早晨。
林晚的左手,那只擦拭过泪痕、端过粥碗的手,无意识地抬起,悬在那根线头的上方。指尖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更像是一种面对未知操作时的、本能的迟疑。这根线头意味着什么?它是一个错误的开端,一个松动的隐患,一个可以导致更大范围解体的薄弱点?还是……一个可以被抓住、被处理、甚至可能被引向某个方向的……起点?
“知道可以放下”的念头,与眼前这根具体的“线头”结合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放下庞大的、整体的痛苦太过艰难,那么,如果只是面对这一根线头呢?这个极其微小的、局部的“问题”,是否在她的处理能力范围之内?
这个想法,带着一种危险的诱惑力。
她回想起周韵拆解编织时,那耐心而精准的动作。线,是如何被从完整的结构中释放出来,恢复其独立的、柔软的、可被重新利用的状态。那个过程,并非毁灭,而是解构,是修正的前提。
她的指尖,缓缓下降,最终,极其轻地触碰到了那根翘起的线头。
触感是粗糙的,带着纤维的质感,与她记忆中周韵手中那团蓬松毛线的柔软不同,这根线头因为长时间的扭曲和压迫,显得有些硬挺。
仅仅是触碰,并没有引发任何可怕的连锁反应。织片依旧冰冷沉重,但没有因为她触碰这个松动的线头而瞬间崩塌,或者将她拖入更深的噩梦。它只是……一个线头。
她的食指和拇指,小心翼翼地捏住了线头的末端。非常轻微地,试探性地,向外拉扯了一下。
线头被拉长了一点点,织片边缘与之相连的、一个原本就有些松散的线圈,随之被牵动,略微变形。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立刻松开了手,仿佛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呼吸急促起来,眼睛紧紧盯着那个被她拉扯后略显松垮的线圈,生怕它会导致整片织片的崩溃。
什么也没有发生。织片依旧维持着它那僵死的、混乱的稳定。那个松垮的线圈,也仅仅是松垮着,并没有进一步恶化。
周韵擦着手,从厨房走出来,看到了林晚悬在织片上方、微微颤抖的手,以及她紧盯着织片边缘那专注而紧张的神情。周韵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靠近,也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厨房门口,像一个观察自然现象的科学家,不去干扰过程的自然发生。
林晚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根线头和那个松垮的线圈上。恐惧仍在,但一种更强烈的、混合着好奇和一种近乎破坏欲的冲动,在她心底滋生。如果……如果再拉一下呢?这个松垮的线圈,会不会被完全拉开?会不会……像周韵拆解织物那样,释放出一小段线?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眩晕般的兴奋。这不再是 passively 承受痛苦,而是主动地、哪怕是以一种极其微小和试探的方式,去“操作”这片代表着她痛苦源头的织片。
她再次伸出手,这一次,动作比之前坚定了少许。她的手指重新捏住那根线头,屏住呼吸,开始非常非常缓慢地、持续地向外拉扯。
灰色的、略显僵硬的毛线,随着她的动作,一点一点地从那个松垮的线圈中被抽离出来。过程并不顺畅,线身因为多年的挤压和打结而有些粘连,发出极其细微的、纤维摩擦的“嘶嘶”声。每拉出一小段,她都紧张地停下来,观察织片的反应,确认没有引发不可控的崩塌。
一小段,又一小段。
被她抽出的线,蜷曲着垂落下来,像一条刚刚苏醒的、慵懒的灰色小蛇。它脱离了织片那片死亡的疆域,恢复了其作为“线”的独立形态,虽然这段线本身也带着弯曲的痕迹和磨损的毛糙,但它毕竟是……自由的。
当大约十厘米左右的线被成功抽出,那个松垮的线圈也彻底被解开,变成了一个开放的、等待被重新定义的端口时,林晚停了下来。
她看着手中这一小段被自己亲手“解放”出来的灰色毛线,再看看织片边缘那个新出现的、小小的缺口,内心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微弱的成就感,有对未知的恐惧,有破坏后的心悸,也有一种……仿佛在无边黑暗中,终于凭借自己的力量,凿出了一丝微光的悸动。
这段线很短,相对于整片织片的庞大与混乱,它微不足道。
但这个操作本身,意义重大。
她抬起头,发现周韵不知何时已经坐回了她的沙发,手中拿着那团蓬松的、未被污染的灰色毛线,正平静地看着她。周韵的目光里,没有惊讶,没有赞许,也没有阻止,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在说“我看到了”的了然。
林晚下意识地,将手中那截抽出来的、带着弯曲痕迹的灰色线段,紧紧攥在了手心。
那粗糙的、真实的触感,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
一个极其微小的象限,已经被她亲手打开。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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