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那一声清晰的“好”,像一颗投入静湖的莲子,悄无声息地沉入水底,却在深处开始酝酿新的生长。周韵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收回了那本图册,仿佛刚才的提议只是随口一提。但第二天,当林晚醒来,走到客厅时,发现沙发旁的矮几上,放着一团全新的、未经染色的原白色毛线。
这团线与她之前接触过的所有灰色毛线都不同。它蓬松、柔软,带着羊毛天然的、淡淡的油脂气息,颜色是那种未经世事的、温暖的本白,像初冬的新雪,又像幼兽腹部的绒毛。旁边,还放着几副型号不同的新棒针,木质的,打磨得光滑趁手。
没有图解,没有指令。只有材料和工具,静静地等待着。
林晚走到矮几前,没有立刻坐下,只是站着,低头凝视着那团原白色的线。它太干净了,太纯粹了,与她之前打交道的那片充满历史污渍和痛苦褶皱的灰色织物形成了过于强烈的对比。触碰它,仿佛需要一种与之匹配的、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拥有的“洁净”状态。
她犹豫着,手指在身侧蜷缩了一下。木匣还在房间的某个角落,那片灰色织物的“低语”仍在背景中隐隐回荡。那些低语告诉她关于坚韧、容纳与整合,但它们都源于一片混乱的废墟。而这团新线,代表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开始——从零开始,从洁白开始。
这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惶恐。空白,有时比复杂的混乱更令人不安。
周韵在厨房准备早餐,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客厅里的动静。她哼着那首没有歌词的古老调子,声音轻快而平稳。
林晚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伸出手,指尖极其轻缓地触碰了一下那团原白色毛线。
触感瞬间传递过来——无比的柔软,带着细微的、令人安心的弹性,还有羊毛特有的、温暖的体温感(或许是室温,或许是错觉)。这触感与她记忆中灰色毛线的粗糙、冰冷、僵硬截然不同。它不承载任何过去的重量,只回应着此刻的触碰,像一个初生的、对世界全然信任的生命。
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深陷进去,感受着那蓬松的纤维将指尖温柔包裹。一种奇异的抚慰感,从指尖蔓延开来。这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柔软,更是一种象征性的涤荡。仿佛这团新线本身,就具有某种净化与安抚的能量。
她拿起那团线,捧在手里,感受着它轻盈的重量和温暖的质感。然后,她坐了下来,拿起一副中等型号的木质棒针。棒针握在手中,依旧是冰凉的,但与这团温暖的原白线搭配在一起,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平衡感。
她没有去看任何图解,也没有回忆周韵昨天展示的复杂阿兰花样。她知道,那些都太遥远了。此刻,她需要做的,仅仅是重新熟悉“编织”这个动作本身,但这一次,是与全新的、洁净的材料一起。
她开始绕线起针。动作因为生疏而略显笨拙,但心境却与第一次在灰色织片上起针时截然不同。那时是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是向恐惧发起的冲锋。而此刻,她的内心是平和的,带着一丝探索新大陆般的好奇与谨慎。
原白色的线在棒针上形成第一个线圈,洁白,均匀,像一个纯净的起点。她继续织下去,依旧是简单的平针,一行,又一行。新线比旧线更顺滑,更容易操作,棒针穿梭其间,几乎听不到摩擦声,只有极其细微的、线股滑动的“窸窣”声,像春蚕食叶,又像雪花飘落。
她沉浸在这种纯粹的手工劳动中,不去想花样,不去想用途,甚至不去想“意义”。只是让手指重复着单调的动作,让原白色的布片在指尖下一点点增长。这过程本身,就带来一种近乎冥想的宁静。
周韵端着早餐出来,看到林晚已经坐在那里,安静地织着一小片原白色的平针。她的动作虽然还不熟练,但姿态是放松的,眉宇间是平和的。周韵的嘴角微微上扬,没有打扰她,只是将早餐放在桌上,示意她可以稍后再吃。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林晚手中那片新生的、洁白的织物上,泛着柔和的光。那些均匀的V字形针脚,像一片片细小的羽毛,又像一行行等待书写的空白诗笺。
这片原白色的编织,与木匣中那片饱经风霜的灰色织物,存在于两个完全不同的时空维度。灰色织物是历史的总结,是过去的纪念碑;而这原白色的编织,则是未来的邀请函,是无限可能性的载体。
林晚织着织着,忽然感觉到内心那片由灰色织物奠定的、沉稳的岩床,与手中这流动的、洁净的新的创造能量,并非割裂,而是开始产生某种微妙的对话。灰色织物的低语提供了根基与勇气,而这新线的触感,则带来了轻盈与希望。
她不需要抛弃过去才能拥抱未来。
她可以带着过去所赋予的一切——伤痕、智慧、力量——然后用一双被泪水洗净、被痛苦磨砺过的手,去触碰、去创造全新的、洁白的事物。
她放下棒针,拿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豆浆,喝了一口。目光落在膝上那片不大的、却无比洁净的原白色织物上。
一个新的故事,正在这最朴素的平针中,悄然开始起笔。
而这一次,执笔的人,内心不再只有黑暗与风雪。
也有了阳光,有了柔软的羊毛,有了从容不迫的、一针一线的耐心。
(第一百四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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