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柱子,没动。
秋风把我的血都快吹凉了。
我的手脚是冰的。
心里,也是冰的。
裴昭走了。
他带着我的烤全羊,我的孜然,我的辣椒面,奔赴了他那波澜壮阔的未来。
而我,被留在了原地。
留下来,替他背上一口名叫“草原国策”的惊天巨锅。
我慢慢地,慢慢地松开柱子,挪回了殿内。
锦书看我脸色不对,想上来扶我,被我挥手赶开了。
我一头栽倒在我的贵妃榻上,把脸深深埋进柔软的锦被里。
别跟我说话。
谁也别跟我说话。
我想死。
我不是在夸张。
我是真的,觉得生无可恋。
我只是想吃口肉。
我只是饿了,馋了,想吃一顿能让人从里暖到外的烤全羊。
怎么就变成了“恩威并施,怀柔与威慑并举”?
怎么就上升到了“大裴北境,最温顺的羊群”?
我那个怨种儿子。
他不是我的贴心小棉袄。
他是我前世的债主,今生的阎王。
专门来催我命的。
接下来的两天,我称病不出。
我把自己锁在承恩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饭也吃不下。
觉也睡不着。
我一闭上眼,就是裴昭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
还有他说的那句——“儿臣,受教了。”
你受教了个锤子!
那是我想吃肉的哀嚎!
第三天,我快要饿晕过去的时候,锦书终于憋不住了。
她端着一碗米粥,直接冲到了我的床前。
“娘娘,您再不吃东西,身子就垮了!”
“您要是出了什么事,三殿下他……”
别提他。
一提到他,我胃里就抽筋。
“拿走。”我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娘-娘!”锦书把粥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出大事了!”
我眼皮都没抬。
天塌下来,都跟我没关系了。
我现在只想原地飞升。
“三殿下的策论!三殿下的策论被太傅大人呈给陛下了!”
锦书的声音,尖锐得刺耳。
我的心,咯噔一下。
完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太傅大人说,三殿下此篇策论,见解独到,格局宏大,有太祖之风!”
“陛下看了之后,当场就拍案叫绝!”
“说……说……”
“说什么?”我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死死盯着她。
锦书被我吓了一跳,但脸上的兴奋和崇拜,根本压不住。
“陛下说,‘雏鹰已然振翅,其声清越,其志高远。这背后,必有高人指点’!”
“陛下还说,这篇策论,当传阅六部,让朝中诸公,都好好学学,什么叫‘文火慢炖,烈火急攻’!”
我眼前一黑,差点又倒回去。
文火慢炖,烈火急攻……
那是我烤羊的秘诀啊!
小火烤熟内部,锁住肉汁。
大火烤脆外皮,增加焦香。
这……这就成了朝堂学习的典范了?
“现在外面都传疯了!”
锦-书手舞足蹈,完全没注意到我扭曲的表情。
“人人都说三殿下是天纵奇才,小小年纪,对军国大事的见解,竟比那些在朝堂上混了几十年的老大人还透彻!”
“还有人说,您……您才是真正的大裴定海神针!”
“说您不显山不露水,却在承恩殿里,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我捂住胸口。
我快喘不上气了。
定海神针?
我就是根想被拔走的搅屎棍。
“娘娘,您真是太厉害了!”
锦书星星眼地看着我。
“您到底是怎么想到用烤羊来比喻国策的?这也太……太……”
她想了半天,憋出一个词。
“太好吃了!”
我:“……”
滚。
你给我滚。
我以为,这就到头了。
我错了。
更大的暴击,还在后面。
黄昏的时候。
李德安,陛下身边最得宠的那个大太监,亲自来了。
他领着一队小太监,抬着一个巨大的,盖着红布的托盘,浩浩荡荡地进了承恩殿。
那阵仗,比过年还大。
我心里,警铃大作。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的全身。
我僵在原地,看着李德安走到我面前,拂尘一甩,笑成了一朵菊花。
“奴才给惠妃娘娘道喜了!”
我没喜。
我只有丧。
“陛下口谕。”
他清了清嗓子,尖细的声音,响彻整个承恩殿。
我跟锦书,还有满屋子的宫人,齐刷刷跪了一地。
“惠妃林氏,秀外慧中,心怀天下。以家常之理,阐经国之论。教子有方,其功至伟。”
“朕心甚慰。”
“特赐,北境新贡‘乌珠穆沁羊’一只,以彰其智,以慰其心。”
口谕念完了。
我没起来。
我整个人,都傻了。
乌珠穆沁羊?
那不是传说中,肉质最鲜嫩,最适合做烤全羊的极品贡品吗?
我梦里都在流口水的那个羊?
李德安笑眯眯地走到我身边,亲手把我扶了起来。
“娘娘,快起来看看吧。这可是陛下专门为您挑的,最肥的一只。”
他一挥手,身后的小太监,猛地掀开了那块红布。
一股浓郁的,霸道的,混合着炭火和香料的肉香,瞬间炸开。
一整只烤得焦黄流油的烤全羊,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它的外皮,是我幻想过无数次的焦糖色。
上面撒着我心心念念的孜然和香料。
一柄精致的小银刀,就插在它最肥美的那条后腿上。
它……它实现了。
我的梦想,就这么实现了。
可是,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看着它,就像看着我的断头台。
“娘娘?”李德安见我半天没反应,小心翼翼地提醒,“陛下说了,这羊,得您亲自动刀,才算圆满。”
“陛下还说,他已经知道了。”
我浑身一颤,猛地看向他。
“知道……知道什么了?”我的声音在抖。
他知道了?
他知道我只是个想吃肉的草包了?
他要治我欺君之罪了?
李德安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他凑近我,用一种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陛下说,他知道娘娘您心里,也装着一只‘羊’呢。”
“那只羊,就是北境的安危。”
“这只烤羊,是陛下在告诉您——”
“您的心意,他懂。”
我懂你个大头鬼!
我看着那只油光锃亮的烤全羊,腿一软,差点又跪下去。
我的天。
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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