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腕，快断了。
炭笔，在宣纸上，划出，尖锐的，摩擦声。
一笔，一划。
都在，发泄。
我画了一只甲鱼。
裙边，肥厚。
姿态，畏缩。
旁边，用小字，写着：【苏婉仪今天来求我，像极了这只等着被炖汤的甲鱼。她想让我帮她儿子，斗倒大皇子。她是想，让我，把大皇子也做成菜吗？】
我，越写，越快。
越写，心越凉。
这，已经是我，写的，第五本了。
从入宫第一年，偷藏的第一个馒头。
到今天，苏婉仪，那张煞白的脸。
我，把所有，不能说的话，都画成了菜。
写成了，菜谱旁边，那些，见不得光的，注脚。
我以为，这样，我就可以，假装，自己还是那个，只想做饭的，林素言。
而不是，他们口中，那个，算无遗策的，惠贵妃。
“娘娘。”
小翠的声音，在门口，轻轻响起。
“新来的那个，小春，到了。”
“让她，进来吧。”
我，头也没抬。
把刚画完的那张，塞进了，厚厚的一摞画册里。
……
那个叫小春的宫女，很年轻。
看着，比裴昭，大不了几岁。
她，跪在地上，离我八丈远。
整个人，缩成一团。
抖得，像风里的，一片叶子。
“奴婢……奴婢小春，给娘娘请安。”
声音，细得，跟蚊子叫一样。
我，有点烦。
“抬起头来。”
她，抖了一下。
慢慢地，抬起头。
一张，惨白惨白的，小脸。
眼睛里，全是，惊恐。
又是这种眼神。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你，怕我？”
“奴婢……奴婢不敢。”
“不敢？”
我，冷笑一声。
“是不敢，还是，觉得我，会吃了你？”
她，吓得，又把头，埋了下去。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我，觉得，没意思。
跟她，置什么气。
“去吧，”我，指了指书案旁边，“把那儿，擦干净。”
“是……是。”
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拿着抹布，小心翼翼地，挪到书案边。
我，继续，低头，画我的菜谱。
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瞟着她。
她，太紧张了。
擦一个桌角，手，都在抖。
我，看着她那副样子。
仿佛，看到了，刚入宫时的，自己。
也是这样，战战兢兢。
生怕，行差踏错一步。
然后，粉身碎骨。
我的心，软了一下。
刚想，开口，让她别那么紧张。
“哐当——”
一声巨响。
我，猛地抬头。
小春，一脸惊骇地，站在那里。
她的手肘，撞到了，我堆在案几旁的，那一摞，画册。
我所有的，菜谱。
我所有的，秘密。
像，雪崩一样，轰然倒塌。
哗啦啦，散了一地。
那一瞬间。
我的血，都凉了。
“啊！”
小春，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整个人，瘫软在地。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她，开始，疯狂地，磕头。
一下，又一下。
撞得，地板，咚咚作响。
我，没看她。
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一地的，狼藉。
我的，死亡笔记。
全，都暴露了。
“愣着干什么！”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还不快捡起来！”
小翠，和殿里其他的宫人，这才，如梦初醒。
一个个，连滚带爬地，冲过来。
手忙脚乱地，帮我收拾。
我，也蹲下身。
一张一张地，捡。
我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捡起一张，是【香料烤鸡】。
旁边的小字，是我对苏婉仪的恐惧。
又捡起一张，是【东坡肉】。
旁边，是我对裴容的吐槽。
我的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我，不敢想象。
如果，这些东西，被第二个人看到。
会，是什么下场。
……
一炷香后。
所有的画册，都，重新，堆回了案几上。
那个叫小春的宫女，还，跪在地上。
已经，哭得，快要，断气了。
我，看着她。
又看了看，那一摞，失而复得的，画册。
“你，叫小春？”
我的声音，很哑。
“是……奴婢在……”
“今天，是你第一天，当值？”
“是……”
“行了。”
我，挥了挥手。
“下去吧。”
“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
小春，愣住了。
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连，旁边的小翠，都，一脸的，不可思议。
她，可能以为，我会，把这个小宫女，拖出去，杖毙。
“谢娘娘……谢娘娘不杀之恩！”
小春，反应过来。
又，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然后，屁滚尿流地，跑了出去。
殿里，恢复了安静。
我，走到案几前。
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一摞画册。
还好。
还好，都找回来了。
我，长长地，松了口气。
整个人，都，虚脱了。
我，把画册，重新，理了一遍。
一本，两本，三本……
一共，五本。
没错。
我，把它们，搬起来，准备，放进，最里面的，那个书柜。
那里，最安全。
只是。
没有人发现。
在那片刻的混乱中。
有一本，最厚的。
也是，最早的，那本画册。
从，我入宫第一年，就开始记的，那本。
顺着，光滑的，金砖地面。
悄无声息地。
滚进了，床榻底下，最深的，那个，黑暗的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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