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小院里,苏锦夏主仆二人相对无言,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压抑感。管事嬷嬷那番看似报喜实则索命的话语,如同冰水浇头,让刚刚因初步自疗而升起的一丝暖意瞬间冻结。
入宫,献礼,太后凤体……每一个词都重若千钧,压得苏锦夏几乎喘不过气。柳玉娘这一招,堪称绝杀。将她这个毫无根基、身负“污名”的庶女推到宫廷那般龙潭虎穴面前,无论她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都极有可能万劫不复。做得好了,是僭越,是别有用心;做得不好,更是现成的罪名,轻则个人受罚,重则牵连家族。
“小姐……这……这可如何是好?”秋月的声音带着哭腔,脸色比苏锦夏还要苍白,“宫里……那是会吃人的地方啊!夫人她……她这是要把您往死路上逼啊!”
苏锦夏紧紧攥着身上单薄的旧被,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恐惧如同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那股从现代灵魂深处带来的不屈和狠劲。柳氏越想她死,她就越要活下去!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分析。抗旨不遵是死路,直接拒绝父亲和柳氏的安排也是死路。既然退路已绝,那就只能向前,在这看似必死的局中,撕开一条生路!
“慌什么。”再睁开眼时,苏锦夏的眼中已是一片沉静的冰海,恐惧被深埋,只剩下极致的冷静,“她既然给了我这个‘机会’,我若不好好‘把握’,岂不是辜负了嫡母的一番‘美意’?”
秋月看着小姐骤然转变的气势,莫名地心安了几分,但仍忧心忡忡:“可是小姐,我们拿什么准备?夫人肯定不会真心帮我们,说不定还会暗中使绊子……”
“靠人不如靠己。”苏锦夏打断她,思路逐渐清晰,“首先,我们必须先解决眼前的生存问题。身体是根本,若在入宫前就病死了,或者虚弱得连路都走不稳,那才是真的如了她们的愿。”
她回想起白天去花厅时,路过府中的花园,虽然冬日凋敝,但一些耐寒的草药或许还有残留。更重要的是,秋月提到的那个存放生母遗物的杂货库!
“秋月,”苏锦夏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明日一早,你想办法去杂货库探一探,重点是寻找我生母留下的那个箱子。务必小心,不要被人发现。”
“是,小姐!”秋月重重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苏锦夏的小院仿佛被遗忘了一般,再无人前来打扰。连每日送来的饭食,虽然依旧粗糙简单,却也不再是馊冷之物,至少是干净的热饭热菜。这微小的变化,让苏锦夏确信,父亲苏文渊那句“不得克扣”的命令,起到了一点作用。这或许是柳氏暂时隐忍,或许是她想在“大事”之前维持表面平静,但无论如何,这给了苏锦夏宝贵的喘息之机。
她抓紧时间调理身体。白日里,秋月按照她的指示,悄悄去花园角落、背阴处寻找可能有用的草药,如残留的干枯薄荷叶(清咽利喉)、顽强的车前草(清热利尿)根部,甚至幸运地找到了一些野生姜的根茎。虽然品相不佳,但聊胜于无。
苏锦夏则在自己能活动的范围内,慢慢舒展冻僵的肢体,配合着呼吸法门,一点点疏通凝滞的气血。晚上,主仆二人就用那点可怜的柴火,将草药和姜熬成热汤,内服外敷。条件虽然艰苦,但苏锦夏凭借精湛的医理,将这点微末资源的效用发挥到了极致。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种死气沉沉的青灰渐渐褪去,咳嗽也减轻了不少。最明显的是眼神,不再是初来时那般绝望麻木,而是充满了内敛的光芒和沉静的力量。
第三天傍晚,秋月带着一身寒气和一个激动万分的神情溜了回来。她怀里鼓鼓囊囊的,不仅用破布包着些新找的草药,更重要的是,她压低声音,几乎是贴着苏锦夏的耳朵说:“小姐!找到了!杂货库最里面,那个箱子……林姨娘的箱子,还在!”
苏锦夏的心猛地一跳:“可有人看见?”
“没有!奴婢小心得很,杂货库平时根本没人去,积了厚厚一层灰。”秋月说着,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几样东西——一本页面泛黄、边缘破损的手札,一个巴掌大小、看起来颇为古旧的木质针盒,还有几包用油纸包着、已经干枯但形状尚存的药材样本。
“箱子太重,奴婢搬不动,只悄悄拿了这几样看起来最重要的东西。”
苏锦夏迫不及待地接过那本手札。纸张脆弱,墨迹已有些模糊,但上面清秀而严谨的字迹,记录着各种草药的性状、功效、配伍禁忌,还有一些简单的医案和脉象分析。这绝非普通的兴趣爱好笔记,而是具有一定专业性的医学手札!原主的生母林姨娘,绝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医女那么简单!
她又打开那个针盒,里面是几根长短不一的银针,虽然样式古朴,但保存完好,针尖闪烁着寒光。这更证实了她的猜测。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苏锦夏心头。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她最需要倚仗医术求生的时候,生母的遗物就这样来到了她的手中。
就在苏锦夏如饥似渴地翻阅生母手札,寻找可能与调理太后“凤体欠安”相关的线索时,院门外再次传来了动静。这一次,不是某个人,而是几个粗使婆子吵吵嚷嚷的声音,似乎是在抱怨差事,声音不大不小,却恰好能清晰地飘进院里。
“……真是倒了血霉,摊上这差事!大冷天的,还得紧着那破院子先用炭火!”
“少说两句吧!老爷发了话,各房用度都要核对,夫人也吩咐了,面上总要过得去。”
“过得去?就那病秧子,也用得了上好的银霜炭?真是糟蹋东西!要我说,早点没了干净,大家都省心!”
“就是,克扣咱们的份例贴补她,凭什么啊!一个庶女,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恶意的议论如同冰冷的针,一下下扎在秋月的心上。她气得浑身发抖,想要冲出去理论,却被苏锦夏用眼神严厉制止。
苏锦夏面无表情地听着。她知道,这是柳氏的新花样。明面上不敢再克扣,就用这种纵容下人嚼舌根的方式,来进行精神上的虐待和孤立。若是原主,或者几天前的自己,或许会被这些话刺得心痛难忍,郁结于心。
但现在,她只是冷冷一笑。这种低级的攻心术,对她无效。反而,这提醒了她,光是被动防御、默默积蓄力量还不够。她需要主动出击,进一步巩固自己眼下这来之不易的、微弱的“生存权”,并且,要在父亲苏文渊那里,加深“此女或许有用”的印象。
一个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柳氏想用流言蜚语磨死她?那她就借着这“东风”,再演一场戏!
她低声对秋月吩咐了几句。秋月先是惊讶,随即会意,重重点头。
第二天,苏锦夏“恰好”在苏文渊下朝回府,途经她小院附近的花园小径时,带着秋月“虚弱”地在那里“散步透气”。当那几个婆子又一次“准时”开始她们的抱怨时,苏锦夏看准时机,脸色一白,身体晃了晃,软软地晕倒在了小径旁。秋月立刻扑上去,发出惊慌失措的哭喊:“小姐!小姐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啊!都是奴婢不好,不该劝您出来透气的……您本来就吃不下睡不好,心里还堵着事……”
这边的动静立刻惊动了不远处的苏文渊和他的长随苏安。
苏文渊皱着眉头走过来,看到晕倒在地、脸色苍白如纸的苏锦夏,又听到秋月那意有所指的哭诉,再联想到刚才隐约听到的婆子们的议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不在乎一个庶女的死活,但他极其厌恶后宅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尤其是在他明确表达过态度之后!这简直是在挑战他身为主人的权威!
“怎么回事?!”苏文渊厉声喝道。
那几个嚼舌根的婆子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秋月跪着转向苏文渊,哭诉道:“老爷恕罪!小姐……小姐自从接了要入宫为太后尽心的旨意,日夜忧思,唯恐才疏学浅,有负皇恩,连累家门……本就身子未愈,这几日更是茶饭不思,夜里也时常惊醒……今日勉强出来走走,谁知……谁知又听到些闲言碎语,说小姐……说小姐是……是祸害……小姐一口气没上来,就……”
苏文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看了一眼地上不省人事的苏锦夏,再看看那几个瑟瑟发抖的婆子,心中怒火升腾。柳氏真是越来越不知分寸了!太后的差事还没着落,她就急着在后院弄死这个棋子?若苏锦夏真在这个时候死了,外面会怎么议论他苏文渊?苛待庶女至死?这让他如何在上官同僚面前抬头?
“混账东西!”苏文渊一脚踢翻最近的一个婆子,“主子的事,也是你们能议论的?拉下去,每人重打二十板子,撵出府去!”他又对苏安吩咐,“去告诉夫人,三小姐身子不适,需要静养!一应饮食用度,按份例足量供给,再让我听到有克扣怠慢之事,严惩不贷!另外,去库房支取二两人参,给三小姐补身子!”
说完,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这一次,他是真的动怒了。
苏锦夏被秋月和闻讯赶来的其他丫鬟扶回小院。躺在炕上,她缓缓睁开眼,眼中没有一丝昏厥后的迷茫,只有一片清冷的睿智。
这一局,她又赢了。不仅再次震慑了宵小,巩固了生存资源,更重要的是,她在父亲那里,成功塑造了一个“虽病弱但心系家族、努力想为父分忧却受尽欺凌”的可怜形象,并且将“入宫压力”这个皮球,巧妙地踢回给了柳氏——若她再出什么事,那就是柳氏容不下人,破坏为太后尽孝的大事。
秋月看着小姐,眼中充满了敬佩。
然而,苏锦夏并没有太多喜悦。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缓解了内患。真正的危机——半月后的宫廷之行,依然如同一把利剑,悬在头顶。
夜深人静时,她再次翻开了生母林姨娘的那本手札。借着微弱的油灯光芒,她仔细翻阅着,希望能找到一线生机。突然,她的目光在手札最后一页,几行略显潦草、似乎是被匆匆写下的字迹上停住了。
那并非药方,而是一段像是随手记下的宫廷见闻片段,提到了某种罕见的、来自海外的香料,气味独特,有宁神之效,但若与另一种常见的花卉汁液混合,长期接触,则会令人心神不宁,夜不能寐。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注释:“疑似见于长春宫……”(长春宫通常是太后或太妃居所)。
苏锦夏的心跳骤然加速!生母的手札里,怎么会记录着与宫廷、与太后凤体相关的隐秘信息?这仅仅是巧合的记载,还是……暗示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宫廷秘辛?这段信息,能否成为她绝境求生的一线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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