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远的问题,如同冰冷的匕首,抵在了林小满的咽喉。如何让最基础的馒头、撒子、白粥胜过旁人?这看似请教,实则是逼问核心技艺的陷阱。回答“面粉要好,水要好,火候要好”之类的空话,等于认输;若透露真实诀窍,如发酵比例、和面手法、熬粥火候,便是自毁长城。
包厢内熏香袅袅,空气却凝滞得让人窒息。苏清远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桌面,等待着林小满的回应,眼神中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笃定。他认定,这个毫无背景的丫头,在他“八珍楼”少东家的威压和这刁钻的问题下,必将原形毕露。
林小满的心在胸腔里狂跳,冷汗几乎浸湿了内衫。但她知道,此刻绝不能露怯。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硬扛着不答不行,胡诌更不行。必须给出一个看似真诚、实则不着边际,又能彰显自身高度的回答!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了前世听过的关于厨艺“心法”的论述,以及这一世自己凭借系统和努力摸索出的感悟。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苏清远,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沉稳:
“苏公子此问,触及厨艺根本。小女子浅见,食材固然重要,但终究是外物。真正的‘胜过旁人’,不在秘方,而在‘心’与‘意’。”
“心?”苏清远挑眉,似乎觉得她在故弄玄虚。
“是,”林小满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超脱年龄的笃定,“心静,则手稳。意诚,则味真。做馒头,想着让吃的人感受到麦香的本真与蓬松的温暖,而非计较几分发酵;炸撒子,念着让它酥脆可口,入口即化,而非执着于油温几何;熬白粥,怀着让它暖胃养人、米水交融的念头,而非算计熬煮多久。心意到了,手下自然有分寸,食材自会回应这份诚意。这或许,便是家常食物能生出不同滋味的关键。”
她顿了顿,看向桌上那几样点心,语气微带遗憾:“可惜,今日场合不对,心境难平,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公子真想见识,改日得闲,在小店灶台前,用顺手的家伙什,或许更能窥得一二拙技。”
这一番话,避实就虚,将厨艺拔高到“心法”层面,既回答了问题,又巧妙地将现场演示的要求推拒掉,更暗指在这充满敌意的环境下,她无法发挥真正水平。
苏清远愣住了。他预想了各种可能,唯独没料到林小满会给出如此……玄乎其玄的回答。这完全超出了纯粹技艺切磋的范畴,带着一种近乎“道”的意味。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斥责她胡说八道?显得自己浅薄。承认她言之有理?又心有不甘。
包厢内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苏清远的脸色阴晴不定,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他盯着林小满,仿佛要重新审视这个看似普通的少女。她身上那种与市井气不符的沉静与偶尔流露的惊人见解,让他第一次感到了些许棘手。
就在气氛僵持之际,林小满话锋一转,目光落在那碟撒子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味觉敏锐】的效果尚未完全消退,她隐约感觉到那撒子散发出的油味有些异常,并非纯粹的油脂香,似乎掺杂了一丝极淡的、不和谐的涩味。而那盅白粥,米粒的色泽也似乎过于统一,缺乏自然熬煮后应有的层次感。
难道……?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心中升起。苏清远此举,恐怕不止是言语刁难!
她忽然起身,对苏清远福了一礼,语气带着几分歉意和坚决:“苏公子,承蒙厚待,见识了‘八珍楼’的珍馐美馔,小女子受益匪浅。只是家中铺子新开,杂务繁多,父亲一人恐难支撑,实在不便久留。今日便先行告辞,他日若有机会,再向公子请教。”
她决定以退为进,主动结束这场鸿门宴。继续待下去,不知对方还会使出什么手段。
苏清远没料到她会突然请辞,眼中闪过一丝愕然和愠怒。他精心布置的局,竟被对方以如此借口轻描淡写地化解并抽身?这让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感。
“林姑娘何必着急?”苏清远语气冷了下来,“莫非是苏某招待不周?还是觉得……我‘八珍楼’的点心,入不了姑娘的眼?”他最后一句话,带着明显的挑衅和威胁。
林小满心中凛然,知道不能硬碰硬。她再次躬身,语气愈发谦卑,姿态却不容置疑:“公子言重了。‘八珍楼’的点心乃汴京一绝,小女子只有仰望的份。实在是家中有事,不敢耽搁。望公子海涵。”
话已至此,若再强行挽留,便显得“八珍楼”气量狭小了。苏清远脸色阴沉,盯着林小满看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既然如此,苏某也不便强留。姑娘……好自为之。”
最后四个字,说得意味深长,寒意森森。
“多谢公子。”林小满不再多言,再次行礼,转身便走,步伐平稳,背脊挺直,直至消失在包厢门外。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苏清远猛地将手中的茶杯顿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精心策划的宴席,竟以如此不欢而散告终!非但没探出对方底细,反而似乎让对方更添了几分神秘和底气!这丫头,远比他想象的更难对付!
“废物!”他低声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林小满,还是在骂自己计划落空。
……
林小满快步走出“品珍阁”,直到融入街上熙攘的人流,才感觉那无形的压力稍稍散去。晚风吹来,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湿透。刚才那一番应对,看似平静,实则耗尽了心神。
回想苏清远最后那阴鸷的眼神和“好自为之”的警告,她知道,这场交锋远未结束,反而可能激化了矛盾。“八珍楼”接下来的报复,恐怕会更加猛烈和不择手段。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挂坠,意识沉入系统。刚才在宴席上精神高度集中,似乎触发了什么。光幕上果然有提示:
【叮!宿主在高压环境下成功应对技艺挑衅与心理施压,厨艺心境有所提升。】
【灵韵点+10。当前灵韵点:280点。】
【行业声望微幅提升,当前:30\/100。】
心境的提升?这倒是意外之喜。看来,与高手过招,本身就是一种历练。
然而,没等她细细体会,【危机洞察】技能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但清晰的悸动!这次的不安感,并非指向“八珍楼”,也非新铺面,而是隐隐约约……指向她刚刚离开的“品珍阁”方向,更具体地说,是那几样她感觉有些异常的点心!
难道那撒子和白粥,真的有问题?苏清远不仅仅是想在言语上刁难她,还准备了实质的后手?如果她当时尝了,或者被迫现场制作使用了那些食材,会怎样?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她猛地想起离开时,似乎瞥见一个侍女正要将那几碟点心撤下……如果那些点心真的被动了手脚,苏清远会用它来做什么?陷害?制造事端?
必须尽快确认!可她该如何确认?直接回去查看是不可能的。
就在她心急如焚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悄然靠近——是赵公子的那个沉默随从。他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她身侧,低声道:“姑娘,公子让小的传句话。”
林小满心中一紧:“请讲。”
随从的声音压得更低:“‘品珍阁’后巷,第三个泔水桶,小心查验。速去速回。”
说完,不等林小满反应,随从便已融入人群,消失不见。
林小满的心脏狂跳起来!赵公子竟然知道她刚从“品珍阁”出来!而且精准地指出了查验的地点!他一直在关注着这场鸿门宴?他派人跟踪保护?还是……他与“八珍楼”内部有联系?
无数疑问涌上心头,但此刻不容细想。赵公子的提示绝不会空穴来风!那“第三个泔水桶”里,很可能有至关重要的证据!
她不再犹豫,立刻转身,绕向“品珍阁”后巷。夜色渐浓,后巷昏暗肮脏,弥漫着馊臭的气味。她借着微弱的光线,数到第三个巨大的泔水桶,强忍着不适,小心翼翼地靠近。
桶内污秽不堪,剩菜残羹混杂。她屏住呼吸,用目光急切地搜寻。突然,她的视线定格在桶边一个被油纸半裹着、依稀可见的碟子上——正是宴席上那碟没动过的金黄色撒子!旁边还有小半碗未喝完的白粥!
机会稍纵即逝!她顾不得脏污,迅速用早已准备好的干净布帕,飞快地包裹了几根撒子和一小撮粥饭,塞入怀中,然后像受惊的兔子般,迅速离开了后巷。
回到“林记”新铺,紧闭门窗,在灯下仔细查看那几根撒子。凑近鼻尖,那股异常的涩味更加明显!她掰开一点放入口中(极其小心),【味觉敏锐】的残余效果让她立刻分辨出,除了油味,还有一种极淡的、类似……变质桐油的怪味!虽然量极少,常人难以察觉,但若大量食用,必会引起恶心呕吐甚至更严重的中毒反应!那白粥的米,也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霉味!
林小满浑身冰凉!苏清远竟然狠毒至此!他早就备下了有毒的点心!若她当时屈从压力品尝或使用了这些食材,后果不堪设想!即便她没吃,他恐怕也有后招将这些点心的“问题”栽赃到“林记”头上!
这已不是竞争,而是蓄意谋害!
她看着手中这包“证据”,心中后怕与愤怒交织。这证据,是她保命的护身符,也是反击的利剑!但,该如何使用?直接报官?对方势力庞大,恐怕难以撼动。交给赵公子?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前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和王大娘惊慌的声音:“小满!不好了!官……官差来了!说……说咱们吃食不干净,吃坏了人,要查封铺子!”
林小满的脑子“嗡”的一声!苏清远的报复,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狠辣!他果然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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