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刚过,天色未明,靖王府的马车便已悄然停在了“林记”食坊的后巷。两名面容肃穆、举止干练的内侍下车,无声地协助林小满将早已打包好的工具箱、精选的原料箱搬上车辕。整个过程迅捷而安静,透着宫廷办事特有的规矩与效率。
林老实和王大娘红着眼眶,紧紧拉着林小满的手,千叮万嘱,满是担忧与不舍。石猛则沉默地站在一旁,将一枚打磨光滑的桃木小符塞到林小满手中,低声道:“姑娘,保重。铺子有我。”眼神坚毅,如同磐石。
林小满心中暖流涌动,强压下离别的酸楚,重重点头:“爹,大娘,石大哥,你们也保重。等我回来。”她最后看了一眼在晨曦微光中显得格外静谧的铺子,转身毅然登上了马车。
车厢内,林小满紧握着怀中那枚温润的凤纹玉牌和石猛给的桃木符,感受着其上残留的暖意,心中既有对未知深宫的忐忑,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阿福被顺利救回,赵琰的再次援手,让她明白,自己已无退路,唯有在千叟宴上全力以赴,才能不负这重重艰难换来的机会,才能真正拥有立足的资本。
马车辚辚,穿过尚未完全苏醒的汴京街道,驶向那红墙环绕、戒备森严的皇城。从侧门验明身份入宫后,换由两名低阶太监引路,行走在空旷而漫长的宫道上。空气中弥漫着庄严肃穆的气息,偶有身着各色宫装的女官、太监低头匆匆而过,规矩森严,悄无声息,与宫外市井的喧闹形成天壤之别。
林小满低眉顺目,不敢四处张望,心中谨记赵琰“多看、多听、少言”的告诫。她被引至位于皇宫边缘区域的尚膳监下属官厨之一——“百味堂”。这是一处宽敞的院落,内设数十个独立的灶间,此刻已有其他几家入选酒楼的厨师团队在忙碌,叮当作响,香气隐约飘散,气氛紧张而有序。
负责分配事务的是一位姓钱的尚膳监典膳,面色严肃,言语简洁。查验了林小满的凭证和物料后,将她分配至一间位置相对偏僻、但还算干净整洁的小灶间,并指派了一名名唤小顺子的小太监给她打下手,负责传递物料、清洁等杂役。
“林掌案,”钱典膳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此处便是你未来十日的工所。宫内规矩,一应物料按需领取,登记在册,不得浪费,更不得私自带出。制作流程需符合尚膳监定规,每日成品的数量、品相需经查验。无事不得随意走动,尤其严禁靠近各宫娘娘寝殿区域。若有违逆,严惩不贷。可听明白了?”
“民女明白,定当谨守规矩,用心办事。”林小满恭敬应下。
钱典膳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那小顺子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眉眼伶俐,对着林小满躬身行礼,口称“林师傅”,态度倒也恭谨。
安顿下来后,林小满不敢耽搁,立刻开始熟悉环境,清点工具,检查领到的面粉、油脂、糖蜜等基础原料的品质。她发现,这官厨所用物料果然皆是上品,但管理极其严格,每领用一样,都需小顺子记录画押。其他灶间的厨师们,大多各自忙碌,彼此间并无多少交流,偶尔投来的目光,也带着审视与疏离,尤其是看到林小满这般年轻又独自一人的女子,更是难掩惊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林小满心知肚明,在这深宫之中,自己势单力薄,必须更加谨言慎行。她收敛心神,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点心的制作中。首要任务,便是太后点名要的“四神福寿糕”。她严格按照既定流程,精选茯苓、山药,细心研磨过筛,与糯米粉、粳米粉按最佳比例混合,加入精心熬制的枣泥桂圆浆,反复揉捏至均匀细腻,上笼蒸制时,更是凭借【精准火候掌握】技能,严格控制火候与时间,确保糕体松软湿润,药香与米香完美融合。
第一笼糕点出笼时,香气弥漫,引得隔壁灶间几位老师傅都忍不住侧目。小顺子吸着鼻子,眼中露出馋意,小声赞道:“林师傅,您这糕真香!”
林小满微微一笑,切下一小块品相完美的边角料递给他:“尝尝看,提提意见。”
小顺子受宠若惊,接过小心品尝,顿时眼睛一亮:“好吃!又软又甜还不腻人!比尚膳监平常做的药糕好吃多了!”
得到初步肯定,林小满心中稍安。她将成品仔细装盒,由小顺子送去给负责查验的官员。
等待查验结果的时间格外漫长。林小满一边准备其他点心的配料,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她发现,离她不远的一个灶间,属于“八珍楼”的团队,由那位在考评时刁难过她的傅大师亲自带队,共有三四名帮手,阵势明显比她大得多。傅大师偶尔瞥向她的目光,依旧冰冷,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傲气。
然而,更让林小满心生警惕的是,她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不止一道目光,在暗中窥探着她这个小小的灶间。有时是路过的小太监看似无意的一瞥,有时是远处廊下某个模糊的身影。是尚膳监例行的监督?还是……别有用心之人的窥伺?赵琰的警告言犹在耳,她不敢有丝毫大意。
傍晚时分,查验结果传来,“四神福寿糕”得到了“上佳”的评语,准许作为明日宴席之用。消息传来,林小满长舒一口气,总算闯过了第一关。小顺子也替她高兴,干活更加卖力。
然而,就在她准备熄火休息,整理灶台时,小顺子趁着收拾工具的间隙,凑近她身边,用极低的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林师傅,您要小心些……有人……好像在打听您做糕用的山药和茯苓,是哪家贡品庄子上送的……”
林小满心中猛地一凛!打听原料来源?这绝非寻常关心!是在找茬?还是想从原料上做文章?她立刻联想到入宫前阿福被绑架、原料库被窥探的事!对方果然将黑手伸进了宫里!
她面上不动声色,对小顺子低声道:“多谢提醒。我用的都是尚膳监按例分派的原料,皆有记录可查。”
小顺子点点头,不再多说,低头干活去了。
林小满却心潮起伏。这深宫之内,果然步步惊心。明有“八珍楼”的对手虎视眈眈,暗有不知名的黑手蠢蠢欲动。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平静。
夜深人静,官厨院落渐渐安静下来,各灶间相继熄灯。林小满躺在分配给她的、简陋却干净的小榻上,却毫无睡意。窗外月色清冷,映照着陌生的宫墙檐角。她想起宫外的父亲、石猛他们,想起“林记”铺子,想起赵琰那双深邃难测的眼睛……
就在她思绪纷乱之际,一阵极其轻微、却富有节奏的叩击声,突然从灶间紧闭的门外传来。
笃、笃笃——
声音很轻,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林小满浑身汗毛瞬间竖起!这么晚了,会是谁?!
她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挪到门边,压低声音问:“谁?”
门外,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尖细而熟悉的声音:
“林姑娘,是咱家。”
林小满心中巨震!这个声音……是那位曾代表“主人”给她传递消息的王公公?!他怎么会深夜来到这官厨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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