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心,是你做的?”
“黑寡妇”的声音带着一种慵懒的沙哑,仿佛毒蛇滑过丝绸,既危险又充满魅惑。她指尖拈着那块晶莹剔透的水晶糕,透过金色孔雀翎面具的眼孔,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跪伏在地的林小满身上,审视着,探究着,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玩味。
林小满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膛,但脸上却努力维持着怯懦和惶恐,用生硬的胡语夹杂着手势,结结巴巴地答道:“是……是奴婢……胡乱做的……请……请夫人恕罪……” 她将头埋得更低,身体微微颤抖,扮演着一个因恐惧而失措的普通厨娘。
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以及“黑寡妇”缓慢咀嚼点心的细微声音。那浓郁的甜香与殿内靡靡的熏香混合,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起来回话。”良久,“黑寡妇”才再次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林小满依言起身,依旧低垂着眼,不敢直视。
“玫瑰酥的酥层,用了牛乳酥油和杏仁粉,比例恰到好处。水晶糕的甜味,除了蜜糖,还加了西域雪莲蜜和一点点陈皮碎解腻。手法是中原的路子,心思却巧得很……”“黑寡妇”缓缓点评,每一个字都敲在林小满心上,“一个逃难来的哑女,能有这般手艺和见识?”
林小满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她低估了“黑寡妇”!这个女人对食物的鉴赏力极其刁钻,绝非寻常匪首!她急忙按照沙狐预先准备好的说辞,带着哭腔道:“奴婢……奴婢祖上曾是中原御厨,后来家道中落……流落至此……这点手艺,是祖传的……求夫人给条活路……”
“御厨之后?”“黑寡妇”轻笑一声,笑声冰冷,“倒是好借口。罢了,我这人,最是惜才,尤其是会做点心的人才。”她将剩余的水晶糕放入口中,慢慢咽下,目光却骤然转厉,“不过,在我这儿做事,有两条规矩。一,手艺要精,舌头要灵。二,嘴巴要严,心思要净。若是存了别的心思……”
她话音未落,指尖轻轻一弹,一枚吃完的点心渣激射而出,“啪”地一声,将不远处灯台上的一根小儿臂粗的蜡烛齐根打断!烛火倒地,瞬间熄灭!
“……这就是下场。” “黑寡妇”的语气依旧慵懒,但其中的杀意却凛冽如冰。
林小满吓得浑身一颤,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奴婢不敢!奴婢只求一口饭吃,绝无二心!”
“量你也不敢。”“黑寡妇”似乎满意了她的恐惧,挥了挥手,“以后,你就专司我的点心和药膳。每日三餐,需得不同花样。做得好,自有赏赐。做不好,或让我发现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地牢里,正好缺个试药的。”
“是!是!奴婢一定尽心尽力!”林小满唯唯诺诺。
“带她下去,安置在西跨院小厨房,一应食材,按例供给。”“黑寡妇”对管家婆吩咐道,随即又补充了一句,“看紧点。”
林小满被管家婆带离了那座令人窒息的内殿,安置在一处相对独立、但位置偏僻的小院子里。这里便是她今后的“战场”。院子虽小,灶具、食材却一应俱全,甚至有不少中原罕见的香料和干货,显然“黑寡妇”在吃食上极尽奢靡。但院门外有护卫把守,行动受限。
从这一天起,林小满成了“黑寡妇”的专属厨娘。她每日绞尽脑汁,利用有限的食材和“黑寡妇”提供的稀奇古怪的药材(有些明显带有毒性),变着花样制作点心药膳。她谨记沙狐的警告和“黑寡妇”的规矩,每一道菜品都精心烹制,并主动试吃第一口,以表“忠心”和“无毒”。
“黑寡妇”对她的手艺似乎颇为满意,赏赐了些金银布匹,但从未放松警惕。林小满小心翼翼地扮演着胆小怕事、一心只想保住饭碗的厨娘角色,暗中却利用送餐、领取食材的机会,仔细观察府内布局、人员往来、护卫换岗规律。
她发现,“黑寡妇”的府邸戒备森严,尤其是后院一座独立的、终年笼罩在淡淡药味中的黑色石楼,守卫更是密不透风,那里似乎是她处理“公务”和见“重要客人”的地方。而府中往来人员复杂,除了西域、北漠面孔,偶尔也能看到一些作大靖商人打扮、却气质彪悍的人物。
机会在一次午后的点心时间悄然来临。那日,林小满做了一道桂花定胜糕,寓意吉祥。“黑寡妇”尝后,心情似乎不错,多问了几句中原点心的典故。林小满趁机小心翼翼地说起一道失传的宫廷秘点“雪蛤杏仁酪”,言及有养颜奇效,但需一味极北的‘雪蛤膏’为主料。
“雪蛤膏?”“黑寡妇”闻言,面具下的目光微微一闪,似有意动,“这东西,可不好弄。前些日子,‘金钩坊’倒是送来一批,说是上等货色,我看着却寻常。”
金钩坊!沙狐提到的、可能与韩德海联络的皮货商号!
林小满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恭敬道:“夫人见识广博。真正的极品雪蛤膏,色泽乳白透粉,遇热即化,腥气极淡而有兰麝之香。若夫人有兴趣,奴婢或可勉强一试,只是……”她露出为难之色。
“只是什么?”
“只是需奴婢亲自挑选药材,方能保证功效。若……若夫人信得过,奴婢愿为夫人甄别。”林小满垂下头,心脏狂跳。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试探,但也是接近“金钩坊”线索的唯一机会。
“黑寡妇”沉默了片刻,目光锐利地盯着林小满,仿佛要穿透她的伪装。良久,她才轻笑一声:“倒是个有心的。罢了,明日让管家婆带你去库房瞧瞧。若真能做得出彩,少不了你的好处。”
“谢夫人!”林小满强压激动,叩谢离去。
第二天,在管家婆和两名护卫的“陪同”下,林小满进入了府中重兵把守的库房。库房内药材、珍宝堆积如山,令人咋舌。她很快找到了标注着“金钩坊”字样的货箱,里面果然有雪蛤膏。她假装仔细挑选,趁机观察其他货品,发现除了皮货药材,还有一些密封严实、标记着特殊符号的木箱,散发着淡淡的铁锈和油脂气味,与之前在飞云隘地窖中发现的军械气味极为相似!
她的心猛地一沉!证据!虽然无法打开确认,但这气味和标记,极有可能就是走私军械的铁证!“金钩坊”与“黑寡妇”果然有勾结!
就在她心潮澎湃之际,库房外传来一阵喧哗和脚步声。管家婆脸色微变,低声道:“是夫人有重要客人到访,快走!”
林小满被匆匆带离库房。在经过通往客厅的回廊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身着大靖锦袍、身材微胖、面色白净、眼神却透着精明与贪婪的中年男子,在几名护卫的簇拥下,正与“黑寡妇”在厅内密谈。虽然隔得远,听不清谈话内容,但那男子的侧脸,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画像或描述?
是朝廷的官员?还是韩德海的人?
这个发现让她心惊肉跳。
当晚,林小满精心烹制了雪蛤杏仁酪送去。“黑寡妇”尝后,果然大加赞赏,赏了一对玉镯。然而,在林小满收拾食盒准备退下时,“黑寡妇”却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听说,你是沙狐的远房侄女?”
林小满心中警铃大作,连忙低头应道:“是……沙狐表叔心善,收留了奴婢。”
“沙狐……倒是个能干人。”“黑寡妇”把玩着玉镯,语气莫测,“最近帮里几批货,走得挺顺当,他有功劳。告诉他,下次‘走大货’去北边,还让他负责。至于你……”“她抬眼看向林小满,目光深邃,”好好做你的点心,别的事,少打听,少掺和。明白吗?”
“走大货”?北边?这分明是在暗示走私路线和方向!她是在警告?还是在试探?林小满冷汗涔涔,连声称是,退了出来。
回到小厨房,林小满心乱如麻。“黑寡妇”显然知道沙狐的身份,甚至可能知道自己的来历不简单!她是在利用自己传递消息?还是已经布好了局,请君入瓮?那个大靖官员模样的人,究竟是谁?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林小满正在厨房准备次日的早餐材料,窗外突然传来三声极轻的布谷鸟叫声——是沙狐的联络信号!她心中一惊,小心地打开后窗,一个黑影敏捷地滑入,正是沙狐。
“长话短说,”沙狐压低声音,神色严峻,“情况有变!‘黑寡妇’可能已经起疑!我收到密报,北漠和拜火教的人正在暗中调查你的底细!那个‘金钩坊’来的客人,是韩德海麾下的钱粮师爷,姓钱!他此来,似是催要一批紧要军械,并商议下一步计划!你必须尽快拿到他们勾结的确凿证据,然后立刻撤离!”
“如何拿?”林小满急问。
“明晚,‘黑寡妇’要在府中宴请钱师爷和几位北漠头人。这是机会!宴席上,他们必会谈及机密。你想办法潜入客厅暗格附近窃听!这是暗格位置和开启方法!”沙狐塞给林小满一张小纸条和一枚形状奇特的铜钥匙,“记住,子时动手,无论成败,四更天必须到后门枯井处,有人接应!千万小心!”
沙狐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去。林小满握着手心滚烫的纸条和钥匙,感觉重若千钧。明晚,将是决定生死的一夜!成功,或许能拿到铁证;失败,便是万劫不复!
然而,就在林小满紧张准备之际,管家婆却突然带来一个意外的消息:“夫人明日宴客,点名要你做一道能彰显她权势、又能让客人‘安心’的压轴大菜。夫人说,你心思巧,让你自己琢磨。做好了,重赏。做砸了……哼。”
一道彰显权势、又能让客人“安心”的菜?这要求古怪而险恶。林小满陷入沉思,这不仅仅是一道菜,更是一场心理博弈,是“黑寡妇”对她的又一次试探和利用。
她凝视着跳跃的灶火,脑中飞速运转。终于,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逐渐清晰。她要用这道菜,作为明晚行动的掩护,甚至……作为反击的武器!
她开始挑选食材,动作沉稳,眼神却越来越亮。当她的目光落在那罐“黑寡妇”赏赐的、色泽艳红如血的西域极品辣椒粉和几株药性猛烈、需慎用的附子上时,一个堪称疯狂的菜谱,在她心中成型。
这道菜,将名为——“赤胆忠心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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