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的人灰溜溜地走了,静心苑恢复了表面的宁静,但阮绵绵的心却再也无法像之前那般轻松。
卫珩那日坐在轮椅上,苍白脆弱却又锋芒毕露的模样,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她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主院的方向,连去小菜园都尽量挑卫珩应该不会出现在廊下的时辰。那种仿佛被无形的手掌控的感觉,让她很不自在。
然而,别院就那么大,想完全避开,谈何容易。
这日午后,绵绵正对着那碗黑乎乎的安神汤发愁。虽然已经让小满兑了水,但那药味依旧浓烈刺鼻。她实在不想喝这玩意儿,眼珠一转,心生一计。
“小满,你说这安神汤,若是送给更需要的人,是不是更能体现它的价值?”绵绵端着药碗,笑眯眯地看着小满。
小满茫然:“更需要的人?姑娘是说……卫公子?” 在她看来,整个别院没有比卫公子看起来更需要安神静气的人了。
绵绵一噎,她本意是想找个借口把药倒掉,比如浇菜地,虽然可能把菜烧死,或者……嗯,反正不是送给那位心思难测的正主!
但小满的话倒是提醒了她。卫珩那病恹恹的样子,确实像是睡眠不好的。而且,若是把这药“进献”给他,岂不是既能摆脱喝药的痛苦,又能顺便拍个马屁,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风险与机遇并存。绵绵权衡再三,觉得这个险值得一冒。大不了就是被他嘲讽几句,总比天天喝这苦水强。
于是,她整理了一下衣裙,端着一碗“兑水”的安神汤,怀着壮士断腕般的心情,朝着主院走去。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接近卫珩的领域。
主院比西厢更加清幽,庭院里种的不是翠竹,而是几株姿态遒劲的古松。书房的门虚掩着,并无人看守。绵绵正犹豫着是直接进去还是先通报,就听见里面传来几声压抑的低咳。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叩响了门扉。
“进来。”卫珩的声音带着咳嗽后的沙哑,比平日更显虚弱。
绵绵推门而入。书房比她想象的还要素雅,四壁皆是书架,堆满了书卷。空气中弥漫着比她车厢里更浓郁的药香和墨香。卫珩并未坐在书案后,而是半倚在窗边的一张软榻上,身上盖着薄毯,手中拿着一卷书,脸色在透过窗棂的光线下,白得几乎透明。
见到是她,卫珩似乎有些意外,凤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阮姑娘?有事?”
绵绵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真诚又无害,双手捧着药碗上前几步:“叨扰公子了。绵绵是来感谢公子那日解围之恩。这是福伯按方子煎的安神汤,绵绵想着公子每日操劳……呃,费神,或许比绵绵更需要此物,故而特送来,聊表心意。” 她差点把“操劳”说出口,及时改成了“费神”,毕竟一个病弱公子有什么可操劳的。
卫珩的目光落在她手中那碗颜色明显偏淡的药汤上,又抬眸看了看她那双写满了“我很真诚快夸我”的杏眼,心中了然。这小狐狸,是不想喝药,跑到他这里来“借花献佛”了。
他并未点破,只是淡淡地道:“姑娘有心了。只是这药是大夫根据你的脉象开的,于我未必对症。姑娘还是自己服用为好。”
绵绵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道:“公子此言差矣!安神定惊,总归是差不多的道理。何况公子那日为了绵绵的事,劳心费力,定然耗费心神……这汤药虽不对症,但总能宁心安神,公子就当是饮一盏清茶也好。” 她说着,又往前递了递,眼神恳切。
卫珩看着她那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小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放下书卷,伸手接过了药碗。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绵绵的手指,冰凉的温度让绵绵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卫珩仿佛未觉,端着药碗,并未立刻喝,而是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随即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绵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他不会是闻出来兑水了吧?这人的鼻子是属狗的吗?
就在绵绵以为他要拆穿自己时,卫珩却将药碗放回了她手中托盘里,语气平淡无波:“药味不对,火候过了,药性已失。让福伯重新煎一碗送来吧。”
绵绵:“!!!”
火候过了?药性已失?这理由找得……简直天衣无缝!既保全了她的面子,没直接说兑水,又达到了让她必须喝药的目的:重新煎一碗!高,实在是高!
绵绵瞬间败下阵来,感觉自己在这位卫公子面前,就像个蹒跚学步的孩童,所有的把戏都被看得一清二楚。她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应了声:“是……绵绵知道了。打扰公子休息了。”
看着她像只斗败的小公鸡般垂头丧气地转身要走,卫珩忽然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院中海棠花开得正好,若觉得药苦,可让福伯备些蜜饯。总比……糟蹋药材强。”
绵绵脚步一顿,脸颊瞬间爆红。他果然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只是懒得拆穿她而已!
“多、多谢公子提醒!”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仓促离去的背影,卫珩的唇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连日来因查案而阴郁的心情,似乎因这小狐狸笨拙的试探和显而易见的窘迫,而轻松了几分。
他重新拿起书卷,却有些看不进去了。目光落在窗外那株开得正盛的海棠树上,粉白的花朵簇拥枝头,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娇艳。就像……方才那个姑娘,明明心虚得要命,却还要强装镇定的模样,带着一种生机勃勃的趣味。
或许,这别院里,多这么一株会移动、会耍小聪明的“海棠”,也不错。
另一边,绵绵端着那碗“药性已失”的安神汤,灰头土脸地回到西厢。
小满迎上来:“姑娘,怎么样?卫公子喝了吗?”
绵绵把药碗往桌上一放,瘫倒在椅子上,生无可恋:“喝什么喝!他闻一下就说是火候过了,药性已失,让重煎!”
小满张大嘴巴:“啊?卫公子这么厉害?”
“何止是厉害!”绵绵哀嚎,“我觉得在他面前,我就像个透明人!他想什么我都猜不透,我想什么他看一眼就知道!这日子没法过了!”
话虽这么说,但当福伯真的端着新煎好的、颜色浓黑、药味扑鼻的安神汤过来时,绵绵还是捏着鼻子,在小满“姑娘加油”的目光注视下,一口气灌了下去。
苦!真苦!苦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然而,苦味过后,嘴里却被塞进了一颗甜甜的蜜饯。抬头一看,是福伯慈祥的笑脸:“公子吩咐给姑娘备的,去去苦味。”
绵绵含着蜜饯,甜味在舌尖化开,冲淡了苦涩,心里却更加五味杂陈。
这个人……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心思深沉得让人害怕,可偶尔流露出的那么一点点……算是关怀吗?又让她恨不起来。
她走到窗边,望着主院方向那株探出墙头的海棠花,心情复杂地嚼着蜜饯。
而书房里的卫珩,也正望着同一株海棠。墨玄悄无声息地出现,低声道:“公子,林家那边,林承业下了值后,被王侍郎叫去府上了。”
卫珩目光未动,只淡淡“嗯”了一声。
风波,并未真正平息。只是从明面,转到了暗处。而他这方小小的静心苑,注定无法长久平静下去。不过,有那只小狐狸在,或许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无聊。
喜欢公子他总在碰瓷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公子他总在碰瓷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