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谈心仿佛一道无形的桥梁,连接了静心苑中西厢与主院之间那道看不见的界限。阮绵绵与卫珩的相处,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然状态。
绵绵依旧每日去书房整理书卷,但不再仅仅是为了任务。她会留意卫珩的气色,若见他眉宇间倦色浓重,便会主动提议念书给他听。她的声音清亮柔和,诵念诗文时别有一番韵味。卫珩偶尔会闭目聆听,偶尔会指出某处典故的另解,两人之间的交流,多了几分文人式的雅趣与默契。
案件调查也似乎因这份默契而有了进展。这日,绵绵在一本看似无关的《南疆风物志》中,发现父亲在一处关于某种罕见黏土的记载旁,批注了一句:“此土性黏而含碱,遇琉璃釉可增其光泽,然用量逾矩则脆。永熙十六年,贡品琉璃瓦样品似有此弊。”
“永熙十六年!琉璃瓦!”绵绵激动地指着批注给卫珩看,“这和麟德殿重修的时间、还有之前提到的琉璃瓦工艺对上了!父亲明确指出了当年贡品样品可能存在问题!”
卫珩接过书,仔细看着那行小字,眸中精光一闪。这是一条极其关键的线索,直接将怀疑指向了当年的贡品验收环节。若贡品样品本身就有问题,那最终用在麟德殿上的瓦片,质量堪忧的可能性极大。
“需要找到当年负责验收这批贡品琉璃瓦的具体人员和记录。”卫珩沉吟道,“时间久远,档案恐怕不易查找。”
“我记得父亲有一些故交旧友,或许在工部或相关衙门任职……”绵绵努力回忆着,“有一位姓霍的世伯,好像曾任光禄寺少卿,虽不直接负责工部,但当年宫中年节庆典、器物筹备,光禄寺也常与工部打交道,或许能知道些内情?”
“霍?”卫珩若有所思,“可是致仕的霍明远霍老大人?”
“对!就是他!”绵绵点头,“父亲在世时,与霍世伯常有诗文往来,霍世伯还曾夸我小时候伶俐。”
卫珩指尖轻敲桌面:“霍老大人致仕后便在京郊荣养,为人清正,或许是个突破口。我会让墨韵去安排,寻个合适的时机,带你前去拜访。”
“带我一起去?”绵绵有些惊讶。
“嗯。”卫珩看向她,“你以故人之女的身份前去探望,更为自然。有些话,由你来问,比我派人去查更不易引人注意。”
绵绵明白了他的用意,这是要发挥她“戏精”的特长了。她立刻进入状态,开始琢磨见到霍世伯该如何开场,如何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向当年旧事。
正事商量完毕,气氛轻松下来。窗外传来小贩隐隐约约的叫卖声:“豆汁儿~焦圈儿~”
绵绵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她早上起来忙着查书,早膳用得匆忙,此刻闻到这熟悉的市井香味,顿时馋虫大动。
卫珩显然也听到了那声腹鸣,抬眼看向她,眉梢微挑。
绵绵脸颊一红,讪讪道:“那个……京城的豆汁儿,听说别有风味……”
卫珩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对侍立一旁的墨玄道:“去门口买两份豆汁,几个焦圈回来。”
墨玄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提着一个食盒回来。打开食盒,一股独特的、略带酸酵的气味弥漫开来。
绵绵眼睛发亮,也顾不得矜持,熟练地端起一碗灰绿色的豆汁,吹了吹气,小口吸溜起来,又拿起一个炸得金黄酥脆的焦圈,咔嚓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了眼。
卫珩看着她的吃相,与自己平日接触的那些食不言寝不语的闺秀截然不同,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他也端起自己那碗豆汁,学着她的样子尝了一口,眉头立刻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味道……实在奇特。
绵绵看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忍不住“噗嗤”一笑:“公子是不是喝不惯?第一次喝都这样,觉得有点酸馊,但习惯了就觉得爽口开胃呢!”
卫珩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样子,默默又喝了一口,慢慢适应着那独特的口感。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阳光透过窗棂,照亮了书房一角。书案上摊开着泛黄的书卷,空气里混杂着墨香、药香和豆汁的市井气息。一位是锦衣玉食的病弱贵公子,一位是曾流落市井的伶俐孤女,相对而坐,分享着最寻常的街头小食。这画面看似违和,却又奇异地和谐。
就在这温馨的时刻,福伯又送来了一份帖子。这次不是卫国公府,而是来自霍府。帖子是霍老夫人下的,邀请阮绵绵三日后过府参加一个小型的赏花宴。
“霍府?”绵绵接过帖子,有些意外,“我们刚提起霍世伯,这请柬就来了?”
卫珩眸光微凝:“霍老大人致仕后深居简出,霍府鲜少举办宴会。这次突然下帖……或许不是巧合。” 他沉吟片刻,“去吧。正好借此机会,见见霍老大人。我会让墨玄备一份厚礼,你带去。”
绵绵捏着请柬,感觉这薄薄的纸张似乎重若千钧。霍府的赏花宴,恐怕不会只是一场简单的赏花。她即将面对的,是另一个未知的,可能暗藏机锋的场合。
但这一次,她心中少了去卫国公府时的惶恐,多了几分沉稳。她看了一眼身旁气定神闲的卫珩,深吸一口气。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阮绵绵,接招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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