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莉心情颇佳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将怀里的“小火炉”抱起,送回了房间安置,留下两个小伙伴在院子里,面面相觑,心中五味杂陈。
午后的阳光依旧明媚,落在院子里,却仿佛驱不散刚才那场“灌药风波”带来的微妙寒意和浓浓担忧。
“哈莉阿姨她……”白厄咽了口唾沫,冰蓝色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丝后怕,他压低声音,像是怕被屋里那位听见,“……一直都这么……嗯……厉害的吗?”
他斟酌了一下,用了“厉害”这个词,但脸上分明写着“可怕”。
昔涟相较之下平静许多,她粉色的短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软,湛蓝的眼眸望着墨徊房间的窗户,轻声说:“哈莉阿姨她……只是比较特别。”
“而且,你看,她很在乎小墨,只是方式……有点独特。”
她似乎总能找到理解他人的角度。
白厄挠了挠头,接受了这个说法,毕竟药确实灌下去了。
他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生病的墨徊身上,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不过,小墨他……生病起来也太吓人了吧?又哭又闹,还怕黑怕睡觉……跟我印象里的他完全不一样。”
他印象中的墨徊,是安静的,是会在他们玩闹时微笑着画下他们的,是虽然体弱但很少抱怨的。
昔涟走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双手托着腮,目光有些悠远:“人生病的时候,都会变得比较脆弱呀。”
“会不自觉地展现出最真实、最没有防备的一面。”
“也许……那才是小墨心里,最原本的样子呢?”
“最原本的样子?”白厄也走过来坐下,有些不解,“就是……超级爱哭,超级粘人吗?”
他想象了一下平时那个虽然安静但骨子里有点小倔强的墨徊,变成刚才那个软乎乎、哭唧唧的“被子卷”,感觉十分新奇,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讨厌,甚至觉得那样的墨徊有点……可爱?
他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赶紧甩了甩头。
“不只是那样。”
昔涟摇了摇头,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梳理某种复杂的线团,“白厄,你不觉得吗?小墨他……身上有很多和我们不太一样的地方。”
“不一样?”白厄努力思考,“哦!你是说他会做那些我们从来没吃过的、超级好吃的东西?还有他那些从‘那边’带来的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还有他妈妈哈莉阿姨?”
他列举着他所知的墨徊的“特别”之处。
“那些是很特别……”昔涟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但我感觉,还有更深的……比如,他对某些颜色的执着,对某些气味的敏感,还有……他对黑暗和束缚那种近乎本能的、超乎寻常的恐惧。”
她回想起墨徊刚才哭喊着“黑……喘不过气”的样子,那不仅仅是小孩子普通的怕黑。
白厄愣了一下,他也回想起来:“对哦……他刚才确实说喘不过气……可是房间里明明很亮堂啊?”
他无法理解那种感觉。
“而且,”昔涟继续引导着他思考,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表象,“你记得他之前说过吗?”
“看到胡萝卜会觉得‘心里很酸,很痛’,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种联想,不是很奇怪吗?”
白厄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想,冰蓝色的眼睛里困惑越来越多:“是啊……胡萝卜而已嘛。还有,他体力好像真的比我们差好多,很容易累,睡着了又特别沉,有时候叫都叫不醒……”
他想起之前一起玩,墨徊总是最先喊累的那个,以及今天这副病来如山倒的样子。
“还有哈莉阿姨刚才说的话……”昔涟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深思,“变得和他们一样、融入他们……这话听起来,好像小墨原本……并不属于这里一样。”
她捕捉到了哈莉话语中那最关键、最诡异的暗示。
白厄猛地睁大了眼睛:“不属于这里?什么意思?小墨就是小墨啊!”
他的世界观很简单,朋友就是朋友,不存在什么属于不属于。
昔涟看着白厄那纯粹而困惑的样子,轻轻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这个可能超出他们理解范围的问题。
她转而说道:“也许,小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身上这些特别之处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在努力地,像一个普通的孩子那样生活,和我们一起玩,一起笑,一起许下幼稚的愿望。”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窗户,眼神温柔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他把那些不一样的、可能让他感到不安或者痛苦的部分,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藏得很深很深。”
“只有像现在这样,生病了,意识模糊了,实在没有力气伪装了,才会不小心流露出来一点点。”
白厄沉默了下来。
他并不是笨,只是年少所以心思单纯。
此刻被昔涟一点点引导着,回想与墨徊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渐渐串联起来——异常的体温、对黑暗的极度恐惧、奇怪的共情联想、来历成谜的母亲、以及那份与外表不符的、深藏的疲惫与脆弱……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所以……”
白厄的声音也低了下来,带着一种刚刚萌芽的、懵懂的保护欲,“我们平时看到的,那个会画画,会做好吃的,有点怕黑但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的小墨……其实是他很努力才表现出来的样子,是吗?”
昔涟点了点头,给予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那……”白厄握了握拳头,冰蓝色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芒,那是属于他的直接而坚定的决心。
“我们就更要对他好了!不管他有什么不一样,他都是我们最重要的朋友!”
“他害怕的时候,我们就陪着他!他累了,我们就让他休息!他不想说的,我们就不问!”
“我们要让他知道,和我们在一起,他不用那么辛苦地‘变成一样’,他做他自己就好了!”
他的宣言简单、直接,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真诚与力量。
昔涟看着白厄那如同太阳般毫无阴霾的笑容和坚定的眼神,脸上也露出了真正安心而温暖的笑容。
她轻轻点了点头:“嗯,你说得对。”
白厄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昔涟心中也漾开了圈圈涟漪。
她看着白厄那副仿佛遇到了世纪难题、苦大仇深的模样,自己也不由得跟着认真思考起来。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点。
院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麦田的沙沙声,以及屋内隐约传来的、墨徊沉睡中平稳的呼吸声。
“要是哈莉阿姨不在……”白厄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假设,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真实的忧虑,他甚至无意识地掰着手指头数落起来。
“小墨生病的时候,那么粘人,那么爱哭,力气好像还变大了,死活不肯吃药……还怕黑,说喘不过气……我、我大概会手忙脚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吧?”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哭得眼泪汪汪、浑身发烫的墨徊像只八爪鱼一样扒着自己,自己则一手端着药碗,一手试图安抚,结果很可能药洒了,人也哄不好,最后两个人都狼狈不堪地坐在地上……那场景简直太灾难了!
“感觉比练剑术还要难上一百倍!”
白厄得出了一个让他十分气馁的结论,肩膀都耷拉了下来。
他天不怕地不怕,此刻却被一个“生病的好友”给难住了。
昔涟看着白厄这副样子,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但很快也陷入了思考。
她眉头微微蹙起,湛蓝的眼眸里闪烁着分析与回忆的光芒。
“嗯……确实很考验人呢。”
昔涟表示同意,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却带着冷静的分析,“首先,我们得让他愿意吃药。”
“哈莉阿姨的方法……”
她回想起刚才那快准狠的灌药场面,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我们肯定学不来,而且,好像也不太……友好。”
白厄猛点头,心有戚戚焉:“对对对!太可怕了!我感觉小墨都快被吓坏了!”
“所以,我们得想个更温和的办法。”
昔涟双手托着腮,继续思考,“小墨他虽然生病的时候会很任性,但他本质上是个很懂事,很讲道理的孩子,只是生病让他变得脆弱,没办法像平时那样控制情绪而已。”
她回想起墨徊平时的样子——那个会默默把不喜欢吃的胡萝卜挑出来,但不会大声抗议;那个会在他们玩得太疯时轻声提醒;那个即使自己很累,也会坚持把答应他们的画完成的孩子。
“所以……我觉得,关键是要让他有安全感。”
昔涟得出了第一个结论,她的目光变得笃定。
“他害怕的时候,我们不能慌,要陪着他,告诉他我们在。”
“他怕黑,我们就多点几盏灯,或者像现在这样,把窗帘拉开,让阳光照进来。”
“他说喘不过气……”她顿了顿,努力理解那种感觉,“……也许我们可以帮他松开一点衣领,或者就像哈莉阿姨那样,轻轻地、有节奏地拍他的背,让他知道周围是安全的,空气是流通的。”
白厄认真地听着,像在聆听什么重要的战术部署,连连点头:“有道理!就像我小时候做噩梦,妈妈抱着我,拍拍我,我就不怕了!”
“至于吃药……”昔涟继续攻克这个最大的难题,“硬来肯定不行。”
“我们可以试试……跟他商量?或者,像我今天这样,用他喜欢的东西作为奖励?”
“比如,喝完药,就给他吃一颗超甜的果干,或者答应他病好了就做他最喜欢吃的煎饼果子?”
她试图用“利诱”的策略。
白厄眼睛一亮:“这个可以!小墨最喜欢吃了!为了好吃的,他说不定就愿意忍一忍苦了!”
他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性很高。
“还有啊,”昔涟想到了另一个细节,语气更加柔和,“他那么粘人……其实是因为生病了,特别需要亲近和依赖吧?”
“哈莉阿姨不在,他肯定会更不安。”
“所以,如果他想要抱着,或者拉着我们的手,我们就让他抱着好了。虽然可能会有点热,有点不方便……”
“但对他来说,那可能是最重要的药呢。”
白厄想象了一下墨徊像刚才粘着哈莉阿姨那样粘着自己,把滚烫的额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小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
他的脸颊莫名有点发热,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嗯!抱就抱!我力气大,抱得动!”
他一副“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的架势。
昔涟看着白厄那既紧张又坚定的样子,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最后总结道,语气里充满了对墨徊的信任:“总之,我觉得……小墨是很乖的孩子,只要我们耐心一点,温柔一点,让他感觉到安全和被爱,他最终会明白吃药是为了他好,会配合我们的。”
“应该……没问题的。”
她的话语像一阵温和的风,慢慢吹散了白厄脸上的愁云。
“听你这么一说……”白厄摸了摸后脑勺,冰蓝色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信心,“好像……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嘛!”
“虽然肯定没有哈莉阿姨那么……呃,效率,但我们可以慢慢来!”
他握了握拳头,仿佛接下了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好!我记住了!下次……啊呸!没有下次!小墨最好永远别生病!但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他再生病,哈莉阿姨又不在,我就知道该怎么照顾他了!”
昔涟看着他重新振作起来,笑得眉眼弯弯。
她知道,白厄的承诺是认真的。
这个像太阳一样明亮、有时有点莽撞的少年,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学习如何更细致、更温柔地去守护他在意的人。
而这份源于友情的、笨拙却真诚的担当,或许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能抚慰一颗不安的心。
¥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阳光不再像之前那般灼热刺眼,而是变得温煦柔和,如同融化的蜂蜜,慢悠悠地淌进墨徊家的院子。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一切都显得格外安宁。
那扇紧闭了几天的房门,终于“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了。
墨徊站在门口,身上穿着干净的、略显宽大的居家服,脸色虽然还带着一点病后的苍白,但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澈和神采,只是眼底下还残留着淡淡的青影,昭示着这场病耗费了他不少元气。
他微微眯着眼,适应着门外明亮的光线,像一只刚刚结束冬眠、小心翼翼探出头来的小动物。
早已等在院子里的白厄和昔涟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小墨!”
白厄第一个冲了过去,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欣喜和关切,他围着墨徊转了两圈,像检查什么珍贵物品一样上下打量着,“你好了吗?真的好了?头还晕不晕?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豆子般蹦出来,语气急切。
昔涟也快步走上前,粉色的短发在阳光下跳跃,她仔细看了看墨徊的脸色,湛蓝的眼眸里带着温柔的笑意:“看起来精神多了呢。怎么样,肚子饿不饿?我们给你留了早餐,是很容易消化的米粥。”
墨徊看着眼前两位好友关切的脸庞,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露出一抹浅浅的、带着点虚弱的笑容:“嗯……好多了。头不晕了,就是……身上还有点没力气。”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轻软一些,带着病愈后的慵懒。
“没力气就多休息!”白厄立刻接话,伸手想拍拍墨徊的肩膀,又怕力道太大把他拍散架了似的,最后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你想做什么?晒太阳?还是回屋里躺着?我们陪你!”
昔涟也点头附和:“对,今天我们就做点安静的事情。”
墨徊摇了摇头,目光投向院子里那个支着他的小画架的方向,眼神里流露出渴望:“我想……画会儿画。”
“躺了几天,感觉手都生了。”
对于他来说,拿起画笔或许是回归正常生活最重要的一步。
“好!我给你拿画架和颜料!”白厄自告奋勇,动作麻利地把画架支好,又把颜料盒和画笔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旁边的小凳子上,那殷勤周到的样子,活像个资深的小书童。
昔涟则进屋端出了一碗一直温着的、软糯香甜的米粥,还有一小碟他们之前一起熬的、颜色漂亮的浆果酱。
“先吃点东西再画,不然没力气。”
墨徊顺从地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小口小口地喝着粥。
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驱散了连日来盘踞在骨头缝里的那点寒意。
他看着身边为他忙碌的白厄和安静陪着他的昔涟,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暖烘烘的。
吃完粥,他走到画架前,拿起熟悉的画笔,深深吸了一口气。
画纸上还是一片空白,他却仿佛已经看到了想要描绘的景象——是窗外那棵老树新发的嫩芽,是天空中南飞的鸟群,还是……他转过头,看向正在和昔涟低声说笑的表情生动的白厄。
笔尖落下,色彩开始在纸上晕染。
他的动作比平时慢一些,手腕似乎也有些乏力,但神情却异常专注。
阳光勾勒着他纤细的侧影和微微颤动的睫毛,整个人仿佛都沉浸在了色彩与光影的世界里,暂时忘却了病后的虚弱。
白厄和昔涟没有打扰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不远处。
白厄时不时偷偷看一眼墨徊,确认他状态还好;昔涟则拿着一本闲书,偶尔抬头,目光温柔地掠过两个伙伴。
过了一会儿,墨徊放下画笔,轻轻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真正轻松而满足的笑容。
他转过头,对白厄和昔涟说:“画好了。”
两人立刻凑过去看。画纸上是一片雨后初晴的麦田,麦穗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的光芒,天空是清澈的、近乎透明的蓝,远处还有一道淡淡的彩虹。
整幅画充满了生机与希望,仿佛将他病中所有的阴霾都一扫而空。
“真好看!”白厄由衷地赞叹。
“就像现在的天气一样呢。”昔涟也微笑着说。
就在这时,一个欢快的身影如同旋风般卷进了院子——是哈莉。
她今天穿得格外花哨,像是把整个春天都穿在了身上。
“哟!我们家的小病号终于肯下床活动啦?”
她笑容灿烂地走过来,毫不客气地揉了揉墨徊梳的整齐的头发,把它又弄得乱糟糟的。
墨徊微微红了脸,小声抗议:“妈妈……”
阿哈却不在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盒子,一股诱人的香气的味道立刻弥漫开来——“锵锵!刚出炉的、加了双倍跳跳糖霜的病愈限定款甜甜圈!庆祝我们小乐子打败病毒大军,光荣回归!”
她夸张的语气和举动逗得白厄哈哈大笑,连昔涟也忍不住抿嘴笑起来。
墨徊看着那五彩纷呈的甜甜圈,又看看身边笑容满面的母亲和好友,感受着周身温暖的阳光,那颗因为生病而变得有些敏感和不安的心,终于彻底落回了实处。
他接过甜甜圈,咬了一大口,甜腻的滋味在口中化开,一直甜到了心里。
“嗯!”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深棕色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声音虽然还有些软,却充满了确凿的快乐,
“我回来了。”
¥
最近的天空仿佛被谁不小心打翻了巨大的砚台,浓重的铅灰色云层低低压下来,很快,淅淅沥沥的雨点便开始敲打世间万物。
三个孩子原本在祝祭庭院附近玩耍,见状连忙跑到庭院外围那有着宽大深咖色屋檐的廊下躲雨。
雨水顺着瓦片汇聚成一股股细流,如同小小的瀑布般从屋檐倾泻而下,在石阶上溅起一朵朵透明的水花。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
墨徊趴在廊柱边,深棕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外面连绵的雨幕,看着雨水在瓦片上跳跃、汇合、流淌。忽然,他像是被什么无形的线牵引了一下,眨了眨眼,转身从随身带着的袋里,掏出了一把纯黑色的,看起来过分沉稳的雨伞。
“啪嗒——”
伞面撑开,在灰蒙蒙的雨景中划出一片独立的黑色区域。
然后,在昔涟和白厄惊讶的目光中,墨徊就这么举着伞,吧嗒吧嗒地冲进了院子中央那片积着浅浅雨水的空地!
他专挑那些小水洼踩,小靴子落下去,溅起一圈圈涟漪,破碎的水面瞬间模糊了他小小的倒影,再也看不清他此刻是带着怎样调皮或兴奋的表情。
他只是在那片黑色的伞盖下,自顾自地、有些笨拙却又乐在其中地,踩着独属于他自己的节奏。
“哇!”白厄惊叫出声,冰蓝色的眼睛瞪得溜圆,指着雨中的墨徊,“你病才好就玩水!小墨你一定是昨天的药没喝够!哈莉阿姨知道了肯定要再给你灌一碗!”
他嘴上嚷嚷着,身体却比嘴巴更诚实,也迅速抽出自己的伞,一把亮黄色的伞,嗷嗷叫着冲进了雨里,加入了踩水的行列,甚至故意踩得水花四溅,去“攻击”墨徊那把黑伞。
“喂!你们两个!!”昔涟站在廊下,看着瞬间变得活泼过头的两个伙伴,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连忙喊道,“快点进来啦!刚病好不能着凉!白厄你别跟着闹!”
她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或许是玩够了,或许是确实担心墨徊的身体,白厄率先收了神通,拉着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墨徊,嘻嘻哈哈地跑回了廊下。
两个“落汤鸡”(主要是裤腿和鞋子湿了)被昔涟一边一个拉进了祝祭庭院提供休息的静室。
昔涟像个拿出干净的毛巾,仔细地帮他们擦去脸上和头发上的水珠,又催促他们把湿了的鞋袜脱下来放在一边晾着。
忙完这一切,她从静室的小柜子里找出茶叶和茶具,熟练地泡了一壶热气腾腾、散发着清香的暖茶。
三个人干脆脱了鞋,爬上那张靠着窗户的、铺着柔软垫子的大床,把一个小矮桌架在床上,盘腿围坐在一起。
窗外雨声潺潺,室内茶香袅袅。
墨徊捧着一杯热茶,小口啜饮着,温暖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全身。他望着窗外被雨幕模糊的风景,轻声说:“雨越下越大了呢。”
白厄则有些百无聊赖地晃着腿,看向窗外,撇了撇嘴:“我还是喜欢出太阳。”
“下雨天都不能出去跑,一点都不好玩了。”
昔涟拿起一块静室里常备的、烤得香脆的小饼干,微笑道:“下雨也很好啊。可以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室内,画画,看书,或者下棋。不是所有快乐都要在外面跑才能找到的。”
墨徊正在小口啃着一块小饼干,闻言连连点头,含糊不清地附和:“就是就是!白厄你就知道在外面野,一点都闲不住!像只多动症的猴子!”
白厄一听,立刻伸手去抢墨徊手里吃到一半的饼干,动作快如闪电,抢过来就“嗷呜”一口塞进自己嘴里,得意地嚼着,反击道:“小墨就知道宅!像只冬天囤粮的小仓鼠!”
墨徊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愣了一下,倒也没生气,只是鼓了鼓腮帮子,又默默地从碟子里拿了块新的饼干,小声嘟囔:“……仓鼠就仓鼠。”
昔涟看着他们这幼稚的互动,笑着摇了摇头,将话题引回雨天本身:“不过,下雨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啊。”
“你们仔细听,小雨淅淅沥沥的,像在说悄悄话;大雨哗啦啦的,像在唱歌剧。”
“感觉是不一样的呢。”
墨徊安静下来,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窗外的雨声,然后突然说道:“我才不想雨停呢。”
“啊?为什么?”白厄不解。
“雨停了,我们就要各回各家了呀。”
墨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和不舍,“雨下得久一点才好呢,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多玩一会儿了。”
在他的认知里,仿佛只有聚在一起的时间才是真正属于“玩耍”的时光。
白厄像是抓住了他的小辫子,立刻指着他对昔涟说:“你看!昔涟你看!最想玩的还是小墨吧!还说我!”
他接着又道:“而且,就算雨停了,小墨你回家了,咱们几家离得又不远,隔着几块田就到了!今天不能玩,还有明天、后天啊!”
墨徊却固执地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白厄:“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白厄不解。
“今天有今天的玩法,明天有明天的玩法!”
墨徊试图解释他那套独特的“时间哲学”,“今天的雨声,今天的饼干,今天的茶,还有今天踩水的感觉……都和明天不一样!过去了,就再也没有了!”
白厄被他这套绕来绕去的“歪理”弄得有点晕,挠了挠头:“玩不都是一样的玩吗?开心就好了啊。”
墨徊坚持:“才不一样。”
昔涟没有再加入他们的“哲学辩论”,只是捧着温暖的茶杯,笑着看他们吵吵闹闹。
窗外的风雨声碎碎地敲打着地面,溅起的水花张扬,像是为这温馨的室内场景伴奏。
她看着墨徊认真的小脸,看着白厄困惑又努力理解的样子,心中一片柔软。
真希望……
雨下的,能再长一点啊。
等到“她”回来,会不会也觉得这是一段美好的记忆呢?
她默默地想着,将杯中最后一点暖茶饮尽。
雨,依旧在下,仿佛真的在回应着孩子小小的、不愿分离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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