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之中,匪徒们的喧嚣依旧,篝火噼啪作响,混合着粗鄙的笑骂与那名被踹倒的女弟子压抑的啜泣。黑煞志得意满地回到主位,抓起酒囊灌了一大口,享受着喽啰们敬畏的目光。他们浑然不觉,一道沉静而凛冽的杀机,已如无形的水银,悄然浸透了这片被玷污的土地。
竹翁隐在暗处,心如古井,映照着谷内每一分动静。他并未急于出手,而是在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一个能让“醉云仙”花粉发挥最大效能的时机。风向、匪徒的分布、弟子们的位置,一切都在他心中清晰勾勒。
机会很快到来。一阵山风打着旋儿吹入谷中,恰好掠过那几丛茂盛的“醉云仙”,朝着匪徒聚集的篝火方向拂去。就是此刻!
竹翁身形未动,袍袖却无风自动,一股精纯柔和的元气如同无形的手掌,遥遥对着那几丛紫色花朵轻轻一拂。刹那间,肉眼难以察觉的淡紫色花粉被元气裹挟、激荡,化作一片细微的尘雾,乘着风势,悄无声息地罩向那三堆篝火周围、最为密集的匪徒。
起初,匪徒们并未在意。直到几个呼吸后,靠近下风处的几名喽啰突然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重叠,同伴的脸庞变得狰狞可怖。
“呃……头、头好晕……”
“火……火怎么变成绿色的了?”
“有、有鬼啊!”
惊惶的叫声接连响起,原本喧闹的场面顿时陷入混乱。吸入较多花粉的匪徒开始手舞足蹈,胡言乱语,甚至拔出兵刃对着空气乱砍乱劈,误伤同伴者亦有之。篝火被撞翻,火星四溅,更添混乱。
“怎么回事?!”黑煞猛地站起,他虽然吸入较少,但也感到一阵轻微的晕眩和心烦意乱。他毕竟经验丰富,立刻意识到不妙,“小心!有古怪!是迷药!”
就在匪徒们阵脚大乱之际,竹翁动了。他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身影如一道青烟,从藏身处飘然而出,目标直指那名看守弟子的持刀匪徒和正在踢打女弟子的另一人。
那两名匪徒正被眼前的混乱所惊,尚未反应过来,便觉眼前一花,一道身影已然近身。竹翁并指如剑,出手如电,精准地点在两人颈侧的要穴之上。动作轻柔,仿佛只是随手拂过,但蕴含的劲力却瞬间封闭了他们的气血运行。两人连哼都未哼一声,便软软地瘫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师父!”几名弟子又惊又喜。
“速退!”竹翁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弟子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弟子们早已含服避毒丹,闻言立刻挣扎着起身,相互搀扶,向着裂缝通道的方向踉跄奔去。
这边的动静终于引起了核心匪徒的注意。
“老东西!找死!”黑煞怒吼一声,他虽然晕眩,但凶性不减,反手抽出背后的厚背鬼头刀,刀身暗红,仿佛饮过无数鲜血。他脚步略显虚浮,却依旧势大力沉地一刀向着竹翁拦腰横斩而来,刀风呼啸,带着一股血腥煞气,正是其成名绝技“疯魔刀法”的起手式——“血屠八方”!
面对这凶悍绝伦的一刀,竹翁面色不变,脚下步伐看似缓慢,实则玄妙,如同溪流绕石,于间不容发之际侧身避过刀锋。同时,他右手不知何时已拈起一根掉落在地的枯竹枝,长约三尺,细若手指。就在鬼头刀势老的瞬间,竹枝如同拥有生命般探出,并非硬格,而是贴着刀背轻轻一搭、一引。
黑煞只觉一股黏稠柔韧的力道顺着刀身传来,原本一往无前的刀势竟不由自主地被带偏了方向,仿佛砍入了一团无穷无尽的棉花之中,浑不受力,难受得他几乎吐血。他心中大骇,这老者看似弱不禁风,手段却如此诡异!
“点子扎手!并肩子上!”黑煞厉声招呼同伴。
那面色阴沉的“毒蝎”早已伺机而动,见黑煞受挫,手腕一翻,数点寒星悄无声息地射向竹翁后背要穴,速度快得惊人,且破风声极其微弱,显然是淬有剧毒的飞针。
然而,竹翁仿佛背后长眼,在飞针及体的前一瞬,身形如柳絮般随风微微一摆。那几枚毒针竟擦着他的衣角掠过,深深钉入身后的泥土中,针尾兀自轻轻颤动。
“藏头露尾,暗箭伤人,小人行径。”竹翁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直透人心的力量。他并未回头,左手袍袖向后一挥,一股柔和的元气卷起地上一颗石子,以更快的速度、更刁钻的角度反射向“毒蝎”藏身之处。
“毒蝎”没想到对方反应如此之快,感知如此敏锐,仓促间急忙闪避,石子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起一缕血丝,火辣辣地疼,惊出他一身冷汗。
与此同时,那道如同鬼魅般的矮小身影——“鬼影”,也已悄无声息地潜至竹翁侧面阴影中,手中两柄淬毒的短刃如同毒蛇吐信,直刺竹翁肋下。他的身法确实诡异,步伐飘忽,几乎不留痕迹。
但竹翁的“明镜止水”之心,早已映照周身方寸。在“鬼影”出手的瞬间,竹翁脚下步伐一变,如同踏着玄奥的卦象,身形一旋,恰好让过双刃突刺。那根枯竹枝随之点出,看似缓慢,却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向“鬼影”持刀的手腕。
“鬼影”大惊,只觉对方那轻飘飘的竹枝上蕴含着一股锋锐无匹的剑气,若被点中,手腕必然废掉。他急忙变招后撤,身形如烟般向后飘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击,心中骇然,再不敢轻易近身。
电光火石之间,竹翁便已化解了三名最强匪徒的联手攻击,身形飘逸,举止从容,仿佛闲庭信步。他手中的枯竹枝,此刻在元气灌注下,隐隐泛着青玉般的光泽,虽非神兵,却锐利不下于任何利刃。
黑煞又惊又怒,他横行多年,何曾见过如此手段?他狂吼一声,强行压下晕眩感,将“疯魔刀法”催谷到极致,刀光化作一片暗红色的狂潮,卷起地上的尘土与草屑,疯魔般向竹翁席卷而去,刀刀不离要害,势要将这诡异的老者剁成肉泥。
“冥顽不灵。”竹翁轻叹一声,面对这狂暴的刀势,他不再一味闪避。手中竹枝骤然刺出,动作清晰可见,却带着一种玄妙的轨迹,仿佛契合了某种天地至理。竹枝每一次点出,都恰好点在鬼头刀力量流转的节点或薄弱之处。
“叮叮叮叮……”
一连串清脆如玉石交击的声音响起。枯竹枝与厚重的鬼头刀碰撞,竟发出金铁之声!黑煞只觉得刀身上传来的反震之力忽轻忽重,时而如泥牛入海,时而如撞山岳,自己的刀势被那根看似脆弱的竹枝完全牵制、引导,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越来越滞涩,越来越沉重。他体内的气血被震得翻腾不已,虎口发麻,心中惊惧到了极点。
竹翁并未施展什么惊天动地的绝学,仅仅是以精妙到毫巅的元气操控和对战局的绝对掌控,便将黑煞压制得毫无脾气。这便是境界的绝对差距。
眼看首领被完全压制,其他未被花粉严重影响的匪徒也壮着胆子,发一声喊,各持兵刃围拢上来,试图以人多取胜。
竹翁目光一扫,手中竹枝划出一道圆满的弧线,一股柔和的元气场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冲上来的匪徒只觉得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气墙,前冲之势骤止,随后被一股巧劲一带,顿时东倒西歪,跌作一团,手中的兵刃也叮叮当掉了一地。
就在黑煞力竭技穷,刀法出现一丝破绽的瞬间,竹翁手中的竹枝如同惊鸿一瞥,穿透了层层刀影,精准地点在了他持刀手臂的“曲池穴”上。
“呃啊!”黑煞只觉得整条手臂瞬间酸麻剧痛,再也握不住刀,厚重的鬼头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他本人也被竹枝上蕴含的暗劲震得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倒在地,满脸的难以置信与惊恐。
竹翁并未追击,持竹枝而立,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花粉的效果仍在,大部分匪徒依旧沉浸在幻象中胡言乱语,或瘫软在地。黑煞、毒蝎、鬼影这三个头目,一个被点了穴道失去战力,两个被震慑不敢上前,其余喽啰更是溃不成军。
谷内的喧嚣已然平息,只剩下篝火余烬的噼啪声和少数匪徒无意识的呻吟。月光洒下,照在竹翁清癯的身形上,宛如谪仙临凡,与这狼藉的匪巢格格不入。
他并未取这些匪徒的性命,并非妇人之仁,而是儒家非攻、恶杀之念使然。他走到那名依旧蜷缩在地的女弟子身边,俯身检查了她的伤势,喂她服下一颗丹药,温和地道:“没事了。”
随后,他看向那些惊恐万状、失去战意的匪徒,声音清朗,却带着一股浩然正气,直抵人心:
“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暂留尔等性命,望尔等洗心革面,莫再为恶。若再执迷不悟,天理昭彰,必有严惩!”
“滚出此地,永世不得再踏足!”
声音如同惊雷,在幸存的匪徒心中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力量。黑煞等人如蒙大赦,哪里还敢停留,连滚爬爬,搀扶着那些神志不清的同伙,如同丧家之犬般,仓皇逃离了这片让他们心惊胆寒的幽谷。
竹翁独立于月光下,看着满目疮痍的家园,轻轻叹了口气。肃清已然完成,但接下来的整理与修复,以及尽快炼制丹药与伙伴们汇合,才是当务之急。他转身,开始协助惊魂未定的弟子们处理伤势,收拾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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