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第一场初雪过后，紧接着又断断续续下了几场大雪，校园时常银装素裹。但高三楼的氛围却与外面的冰雪世界截然不同，热火朝天，甚至带着点焦灼的硝烟味。
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期中考试如同一片巨大的阴云笼罩在每个人头顶，连最闹腾的祁余都收敛了许多。
小团体里的几人也自然进入了全员戒备状态。
祁余、繁若他们隔三差五就抱着习题册来找林言卿和许知夏请教。不过，大多数人最终都会流向许知夏这边。
原因无他，另一位学神林言卿的讲解方式过于“硬核”，他能从一道简单的力学题引申到宇宙大爆炸，分析得你怀疑人生，连自己妈生的你到底是不是学物理的料都能给论证一遍。
相比之下，许知夏虽然话少，但讲解清晰，直击要害，显得格外“亲民”。
“知夏、许神！许哥！你再给我讲最后一遍，就一遍！我发誓我这次真能听懂！” 祁余抓着他那本快被翻烂的物理题集，堵在许知夏桌前，眼神里充满了“知识的渴求”以及“再听不懂我就是猪”的悲壮。
许知夏：“…………”
他沉默了几秒，开口:“这是第五遍了。”
祁余立刻竖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我保证！下一遍！就下一遍！我一定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许知夏:“........”
许知夏看着他，眼神里明确写着“这话可信度为零”。他懒得再费口舌，目光直接转向旁边正埋头刷题的林言卿，用眼神传递信息：
把你的人带走。
林言卿接收到信号，推了推眼镜，平静地开口：“祁余，过来，我给你讲。”
“啊？”祁余脸瞬间垮了一下，但看着许知夏那副“没得商量”的样子，只好蔫头耷脑地挪过去：“行……行吧。”
许知夏见“麻烦”被转移，松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
坐在他旁边的谢怀蝶将刚才那一幕尽收眼底，忍不住低头偷笑两声，凑过去小声说：“哥，你怎么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啊？被祁余问得头疼？”
许知夏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回答：“没有。这是热的。”
谢怀蝶愣了一下，指了指窗外还在飘的零星雪花和同学们裹紧的羽绒服：“可是……这是冬天。”
许知夏：“…………”
“我身边有个‘小暖炉’。挺暖和的。”许知夏沉默3秒之后接上。
“暖炉？哪儿呢？” 谢怀蝶一时没反应过来，左右看了看，甚至低头瞅了瞅自己脚底下。
然后，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动作僵住。
沉寂了三秒钟。
“许知夏！” 谢怀蝶猛地抬头，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这人说的暖炉是自己啊？！
许知夏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怎么了？”
“让你瞎撩了吗？！” 谢怀蝶压低声音，咬牙切齿。
“没有撩啊。” 许知夏语气坦然，甚至带着点认真的探讨意味，“说的是事实。在你身边，真的很暖和。”
谢怀蝶：“！！！”
“许知夏！你是不是想死，想死就直说！你——”
就在这时，祁余哀嚎着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谢哥——！” 祁余扑过来，像抓住救命稻草，“谢哥救命啊！林言卿给我讲得cpU都快烧了！你帮我看看这道题呗！你讲的我可能还能听懂点儿！”
“——想，哈？”
“我？”谢怀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委以重任”弄得一愣，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旁边的两位真·学神：“放着现成的两尊大佛你不拜，你让我给你讲？”
祁余一脸苦大仇深：“我感觉吧……咱俩至少还在同一个战壕里挣扎过！你应该……能有点简单粗暴接地气的方法吧？！”
“兄弟，那你这想法就很有问题。”
谢怀蝶挑了挑眉，拍了拍祁余的肩膀，语气带着点同情，又有点欠揍。
“怎么说？”祁余凑过去问。
“上次周考，我，一不小心，冲进年级前一百了。”谢怀蝶开了口。
祁余：“？？？？？？？”
“啥？！”祁余张大了嘴，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和他一起在成绩单下游挣扎（虽然主要是他自己挣扎）的“战友”，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世界，何时变得如此魔幻？！学神竟在我身边，而且还是批发价，一送送俩（现在可能是仨了）？！
谢怀蝶看着祁余那副备受打击的样子，故作深沉地又叹了口气，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沉稳（虽然他才“过来”没多久）说:
“所以啊，兄弟，听我一句劝，我现在讲的玩意儿，估计你也够呛能听懂。要不……你还是安心等着来年春天走体考那条康庄大道吧？”
祁余一听，立刻抓住他的胳膊，垂死挣扎：“别啊谢哥！我感觉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我的理科之魂还没有完全熄灭！”
谢怀蝶：“那你现在具体多少名？”
祁余“........”
“……全校……倒数第十。”
“倒数第10？”谢怀蝶被他这说的逗笑了，耸了耸肩，给出最终建议：“所以，听我的，安心走体考，我们到时候一定在终点线给你摇旗呐喊，加油助威，啊。”
祁余一脸被抛弃的悲凉：“谢怀蝶！有你这么抛弃兄弟、独自上岸的吗？！”
谢怀蝶指了指自己，理直气壮：“有啊，我。”
祁余：“…………”
他被这毫不留情的“背叛”噎得说不出话，憋了半天，最终像只斗败的公鸡，蔫头耷脑地抱起那本堪比“天书”的习题册，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算了算了，指望不上你了。我自己再回去……琢磨琢磨他们几个讲的‘天书’吧。”
他一边嘟囔着“人心不古”、“学霸无情”，一边慢吞吞地挪回了自己的座位，对着林言卿和许知夏留下的演算草稿，继续他艰难的理解或者说，猜谜之旅。
谢怀蝶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摇了摇头，也重新拿起笔，投入了自己的题海之中。只是偶尔抬头，看到祁余那边抓耳挠腮的样子，还是会觉得，能跟上许知夏和林言卿的节奏，感觉……确实还不错。
......................
时间飞逝，转眼便到了期末考试当天。
谢怀蝶这一个学期以来，如同坐上了火箭般的进步速度，是所有同学有目共睹的。他们亲眼见证着这位曾经的校霸，考场位置从一个末尾考场（第12考场），稳步前进到第9考场、第7考场，再到第6考场……
几乎每一次大考，他的名次都在刷新，只升不降，堪称一中一大励志（或者说惊悚）奇观。
所以，当这天早上，许知夏仔细检查并递给他备用的文具袋，看着他平静地走进第4考场的教室时，原本可能引起的骚动，如今只剩下了一片“果然如此”的淡定。
同学们内心oS：哦，校霸又升级了。
挺好，除了打人的潜在威胁还没完全解除（虽然高三以来确实没动过手），至少学习这块是彻底跟上来了。
为爱考进前一百的传说是真的！
“夏蝶”cp，诚不欺我！
而当他们看见谢怀蝶面无表情、极其自然地走到第四考场第一个位置——那是属于年级前几十名的专属区域——坐下时，最后一丝惊讶也化为了麻木。
谢怀蝶几乎是一坐下，就习惯性地往后一靠，慵懒地倚在墙壁上。那副眉眼间的桀骜和不耐，依旧是熟悉的校霸气场，但如今，这股气场里却莫名混杂了一种属于顶尖学霸的、游刃有余的淡定和压迫感。
在其他同学眼里，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
没跑了，小情侣天天黏在一起，被许学神彻底“腌入味”了！连考场座位都跟着“夫唱夫随”了！
然而，当他们震惊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来。
“都把书收起来啊！没用的东西，赶紧放出去！考试了。”
同学们这才收了目光。
监考老师点点头，开始面色如常地开始分发试卷。
........
谢怀蝶接过试卷后，先扫了一眼题目，然后他拿起笔，不再是当初的抓耳挠腮，而是带着一种笃定的平静，开始书写。
属于他的战场，他早已准备就绪。而那个将他“腌入味”的人，此刻应该正坐在第一考场，与他的位置仅有一个天花板，在同一片天空下，为彼此的未来，并肩作战。
..............
第一场考试是语文。
这依旧是谢怀蝶不太擅长的科目，但经过某人（主要是许知夏，或许还有林言卿的“数据支持”）近期持续不断的“针对性辅导”，尤其是作文方面，他至少已经摆脱了提起笔就头疼的窘境，稳稳能拿到四十分左右的基础分了。
谢怀蝶翻到试卷最后一页，看向作文题目：
【致17岁的青春】
谢怀蝶看着这个题目，微微怔忡了片刻。
十七岁……他的十七岁，似乎浓缩了太多东西。
他没有过多犹豫，拿起笔，在稿纸上略作构思，便直接在答题卡上书写起来。笔尖划过纸张，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流畅感：
“我想，有些人的青春很普通。但不免有些人的17岁如炽热的火光，灼热的吓人。”
他写道，
“17岁，可以见证很多事：高三最后一次分班，最后一次集体旅行，最后一次在校园里无忧无虑地玩儿雪，最后再看一眼这个承载了三年悲欢的学校，以及和朋友平静地说一声‘再见’——不，更准确地说，是‘顶峰相见’。”
“少年们在这片土地上发光了3年。从稚嫩的种子，萌发成新芽，最后挣扎着、努力地，想要茁壮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大树，奔向那个名为‘社会’的、更广阔的天地。”
笔锋一转，他写到了自己：
“而我的青春，平静，却又不是这么平静。就如同小桥流水，看似安宁，内里却时而波涛汹涌，时而陷入死寂般的平静。但‘小桥流水’，已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词语。”
“因为在这3年，我交到了最好的朋友，找回了最珍贵的东西（那段被遗忘的童年与许知夏），也懂得了不少道理。”
他继续阐述着自己的思考，带着一种与他平日暴躁形象不符的沉静：
“比如，人要向前看。如果只固执地停在一个地方思考，最终定下的答案，可能不是最好的，也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等到后悔时，却发现已无法改变。但当换个地方，换种心境重新思考，答案，或许会截然不同。”
“当我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抗拒，是不想听。因为那时的我，已经偏执地认为自己的答案足够好，脚下的泥潭就是我的归宿。”
“但当再有人问我：‘真的不想试试别的路吗？’ 我沉默了。”
“在这个仅有一次的青春里，确实该好好停下脚步思考，或者，勇敢地去别处走走看看。”
“所以，最终，我选择了第二个答案。为我的青春，画上这个阶段最圆满的句号。”
“这是我最终找到的完美答案。”
..............
我想，我的青春大抵就如此了。
朋友、更好的未来。以及未来想守护的人。都有了。但我不会因此而停脚步。因为那是17岁的我。未来会有18岁的我，19岁的我。
最后，他落下标题和署名：
“致我17岁的青春。
——谢怀蝶”
笔停，他拿起试卷，从头到尾快速浏览了一遍自己写下的文字。看着那清晰的结构、流畅的表述，以及字里行间那种冷静中带着温度的文风，他自己都愣住了。
这文笔……这思考的深度……
不太像他自己写的。
倒更像是……许知夏平日里说话、讲题时，那种条分缕析、于平静中蕴含力量的风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许知夏的冷静、理性，以及那种看待问题的独特视角，已经像水滴石穿一样，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了他的思维和表达里。他渐渐活出了些许许知夏的样子。
不过……这种感觉，并不坏。甚至，挺好。
谢怀蝶迅速回过神来，不再纠结于文风像谁，开始专注地检查前面基础题部分的内容。
窗外的阳光照进考场，落在他的试卷和专注的侧脸上。那个曾经只能在考场上睡觉或者提前交卷的校霸，此刻正为了一个更好的未来，认真地检查着每一个可能的疏漏。
他的青春，正在以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方式，悄然改变，并奋力奔向一个更加明亮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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