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
妹妹那两个字，如同世间最锋利的诅咒之刃，不仅刺穿了林默的灵魂，更仿佛将他整个人从里到外剥开，暴露在冰冷的现实之下。他周身那因突破和吞噬而沸腾的磅礴力量，那足以撼动山岳的魔威，在这一刻，尽数化为虚无，只留下彻骨的冰寒与……无尽的空洞。
他赢了，赢得了力量，赢得了生存的资本，却好像，输掉了唯一仅存的光。
林芸昏死过去的小小身影，软倒在冰冷的金属上，苍白，脆弱，仿佛随时会碎裂。那紧闭的双眼，那残留的泪痕，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林默的心上。
他周身的魔焰瞬间熄灭，皮肤下游走的魔纹也迅速隐没，那股混合了【戮仙】意志的恐怖威压如潮水般退去。他踉跄着，几乎是摔落在那根金属巨柱上，手足并用地爬到妹妹身边。
“芸儿……芸儿！”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碰触她，却在指尖即将触及她脸颊的瞬间，猛地僵住。
他怕。
怕自己的触碰会让她更加恐惧，怕自己身上那洗刷不掉的魔气会玷污她的纯净，更怕……看到她醒来后，眼中依旧是那刻骨的陌生与恐惧。
他的手悬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最终无力地垂下。他只能跪坐在那里，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看着昏迷的妹妹，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看看你这副样子。”真魔大帝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为了这点微不足道的情感波动，便如此失态？简直辱没了《三神经》的传承！强者，当斩断一切羁绊，唯力量永恒！这女娃既然恐惧你，疏远你，便是与你道不同！不如……”
“闭嘴！”林默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红光，那是极致的愤怒与痛苦交织成的血色，“你若再敢打芸儿的主意，我拼着元婴自爆，神魂俱灭，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他的意念决绝而疯狂，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竟让元婴深处那黑色珠子微微一滞，传来的意念也带上了一丝惊怒与暂时的收敛。“哼！不识好歹！”
林默不再理会他。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确认芸儿无恙。
他小心翼翼地将一丝极其温和、剔除了所有暴戾气息的魔元，混合着“星辰之心”碎片残留在他体内的纯净星辉，缓缓渡入林芸体内。星辉滋养着她虚弱的身躯，抚慰着她受创的心神，而那丝纯净的魔元则仔细探查着她的状况。
万幸，她只是心神耗损过度，加上极度恐惧引发的自我保护性昏迷，身体并无大碍。
林默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中的沉重却丝毫未减。身体的伤易治，心的伤呢？那声“怪物”带来的裂痕，该如何弥补？
他收起那枚引发祸端的暗红血晶，将其深深封印在储物戒最底层，不敢再看。那【戮仙】的意志碎片依旧在他识海中盘旋，与《魔经》相互印证，带来力量感悟的同时，也不断撩拨着他心底的杀意与冷漠，被他以极大的意志力强行压制。
他抱起依旧昏迷的林芸，动作轻柔得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琉璃。他不再施展魔影遁，而是如同一个凡人般，一步步行走在这片荒凉死寂的星陨之地。暗紫色的天空下，他的背影显得无比萧索与落寞。
他需要找一个地方让芸儿安心休养，更需要时间，来消化这骤然获得的力量，来平复心中翻腾的魔性与悔恨。
根据星图龟甲的指引，他找到了一处位于巨大妖兽骸骨头颅内部的天然洞穴，相对隐蔽，残留的星辰之力也较为平和。
他将林芸小心安置在铺了柔软衣物的角落，设下隐匿和防护阵法，然后便守在洞口，如同最忠诚的石像。他不敢离得太近，怕自己的气息惊扰到她；也不敢离得太远，怕她醒来时找不到人会害怕。
时间一点点流逝。
林芸是在一阵低低的啜泣中醒来的。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由巨大骨骼形成的穹顶，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哥哥那魔焰滔天、眼眸猩红的样子再次浮现，让她恐惧地蜷缩起来。
“芸儿？”一个小心翼翼、带着沙哑和无限疲惫的声音从洞口方向传来。
林芸猛地抬头，看到林默站在洞口的光影交界处，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望着她。他眼中的暗金和猩红已经褪去，恢复了原本的黑色，但那双眸深处，却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浓得化不开的伤痛与……卑微的祈求。
他看起来，很疲惫，很……脆弱。
这与记忆中那个顶天立地、永远能保护她的哥哥形象，产生了巨大的反差。那声“怪物”带来的恐惧，似乎被这强烈的反差冲淡了一丝。
“哥……”她小声地、带着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仅仅这一声，却让林默浑身一颤，仿佛听到了世间最美的仙音。他眼中瞬间迸发出难以言喻的惊喜与激动，甚至泛起了些许水光。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喉头哽咽，最终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干涩：“嗯，哥在。”
他依旧没有靠近，只是贪婪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进灵魂里。
林芸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的恐惧又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复杂的心疼和迷茫。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腕上已经愈合的伤痕，轻声问：“哥……你……你还是我哥哥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重锤，砸得林默几乎站立不稳。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芸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用一种近乎誓言般的、沉重而清晰的语调开口：
“是。永远是。”
“无论哥哥变成什么样子，获得什么样的力量，林默永远都是芸儿的哥哥。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穿透了距离，也试图穿透妹妹心中的恐惧壁垒。
林芸抬起头，看着哥哥那双盛满了痛苦却依旧坚定的眼睛，心中的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她犹豫了一下，很小声地说：“我……我饿了。”
林默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巨大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狂喜！她愿意跟他说话！她愿意向他表达需求！
“好！好！哥给你找吃的！”他忙不迭地应着，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仿佛接到了什么至高无上的旨意。他立刻转身，冲出洞穴，神识全力散开，在这片不毛之地疯狂搜寻着可能存在的、无害的果实或蕴含温和能量的东西。
看着哥哥那近乎慌乱的背影，林芸抱着膝盖，将小脸埋了进去，心情复杂难言。
恐惧仍在，陌生感也未完全消退。
但或许……哥哥，还是那个哥哥？只是……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就在林默在外焦急寻找食物，林芸在洞中思绪纷杂之际，谁也没有察觉到，被林默封印在储物戒深处的那枚暗红血晶，其内部那个微小的、与《三神经》总纲相似的符文，再次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这一次，闪烁的韵律，似乎与遥远星空中，某个未知的存在，产生了某种极其隐晦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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