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后山的积雪还没化透,林辰却惦记着山上的野菌。张婆婆说雨后的青头菌最鲜,炖鸡汤能鲜掉眉毛,他便挎着竹篮,打算趁天好去采些,顺便给李大爷捎些初春的草药。
“哥,我跟你一起去!”阿木背着砍刀跑出来,红棉袄在料峭的春风里鼓得像只小灯笼,“我刚跟王大爷学了辨菌子,保证不会采到毒蘑菇!”
林墨正在柜台后算账,闻言抬头叮嘱:“山路滑,早点回来,我给你们留着晚饭。”他指了指墙角的布包,“这是给张婆婆带的桂花糕,你们回来时顺路送过去。”
“知道啦!”阿木应着,拉着林辰就往后山走。晨雾还没散,松针上的露珠打湿了裤脚,带着清冽的草木气,远处的溪水叮咚作响,像在指引方向。
“你看这株‘连脉草’,”林辰蹲下身,指着石缝里的绿光,“比去年长得旺,挖回去给李大爷泡水喝,治咳嗽最好。”
阿木小心翼翼地用小铲子刨土,连带着根须一起挖出来,放进竹篮的角落:“林墨哥说,这草在江南要卖很贵呢,没想到咱后山到处都是。”
“物以稀为贵罢了。”林辰笑着继续往前走,“以前在忘川渡,这草能救人性命,到了咱这儿,能给大爷治咳嗽,也算物尽其用。”
两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走进了后山深处。这里少有人来,古树参天,藤蔓缠绕,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落在厚厚的腐叶上,泛起潮湿的霉味。
“林辰,你看那是不是青头菌?”阿木指着前方的枯树下,几簇白胖的菌子顶着青灰色的帽,看着鲜嫩诱人。
林辰刚要应声,突然听见树丛里传来窸窣响动,像是有什么大家伙在挪动。他立刻按住阿木的肩膀,示意他别动,自己则握紧了腰间的短刀——那是林墨带来的,说是江南铁匠打的,锋利得很。
响动越来越近,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像是负重前行的野兽。阿木吓得攥紧了砍刀,手心全是汗,却强撑着没出声。
片刻后,树丛分开,一个身影跌了出来。那东西约莫半人高,浑身覆盖着灰黑色的鬃毛,脸却像人,眼窝深陷,嘴唇外翻,露出尖利的獠牙,最奇怪的是它的手,既像兽爪又像人手,正死死捂着流血的大腿,看到林辰两人,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带着警惕和痛苦。
“半人兽!”阿木失声喊道,往后退了半步。他在说书先生的故事里听过,说这种生灵是人与兽的杂种,性情暴戾,会吃人。
林辰却皱起眉。这半人兽虽然样貌可怖,眼神里却没有凶戾,只有难以掩饰的痛苦,它的大腿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像是被利器划伤,血正顺着鬃毛往下滴,在腐叶上晕开暗红色的痕迹。
“别乱动。”林辰低声对阿木说,慢慢放下短刀,“它好像受伤了。”
半人兽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嘶吼声低了些,却依旧死死盯着他们,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呼噜声。它挣扎着想往后退,却牵动了伤口,疼得浑身一颤,差点栽倒在地。
林辰看它确实没有攻击性,便从竹篮里拿出伤药——是他常备的金疮药,用“连脉草”和几种草药特制的,止血效果极好。“我帮你治伤,”他放缓语气,慢慢往前挪了两步,“不伤害你。”
半人兽警惕地看着他,喉咙里的呼噜声渐渐停了,只是依旧紧绷着身体,像根拉满的弓弦。
“林辰,小心点!”阿木紧张地喊,握紧了砍刀随时准备冲上去。
林辰没回头,继续往前挪,直到离半人兽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把药瓶放在地上,轻轻推了过去:“这个能止血。”
半人兽盯着药瓶看了半晌,又看了看林辰,突然低下头,用那只像人手的爪子慢慢勾过药瓶,笨拙地打开,将褐色的药粉倒在伤口上。药粉碰到伤口,它疼得浑身抽搐,却硬是没再发出一声嘶吼,只是死死咬着牙,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林辰看得有些动容。这生灵虽样貌怪异,却有着超乎寻常的隐忍。他想起以前斩过的妖,有的残暴嗜血,有的却只是想在乱世中活下去,或许这半人兽,也只是个受伤的可怜生灵。
“还疼吗?”林辰又问,语气更温和了些。
半人兽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像是在道谢。它挣扎着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密林深处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林辰,然后消失在树丛里,只留下一串带血的脚印。
阿木这才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吓死我了……林辰,你刚才太冒险了!要是它扑上来怎么办?”
“它要是想伤人,早就扑了。”林辰捡起地上的空药瓶,“你看它的伤口,像是被铁器划的,说不定是被猎人伤了,才这么警惕。”他望着半人兽消失的方向,心里有些异样,“这后山以前从没听说有半人兽,它是从哪儿来的?”
两人没再采菌子,匆匆下山。回到杂货铺时,林墨正在门口张望,看到他们回来,松了口气:“怎么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出事了。”
林辰把遇到半人兽的事说了,林墨听后皱起眉:“半人兽?我在江南也听说过,说是栖息在深山老林里,从不轻易靠近人烟,怎么会跑到咱们后山来?”
“会不会是被人追杀?”阿木插话说,“它腿上的伤口可深了,像是被刀砍的。”
林墨沉思片刻:“不好说。你们别声张,免得引起村里恐慌,我明天去镇上问问,看最近有没有猎人在附近活动。”
张婆婆来送晚饭时,察觉到三人神色不对,问起缘由,林辰含糊地说了句“遇到只受伤的野兽”,老人家没多想,只是叮嘱他们“后山不安全,以后别去太深的地方”。
夜里,林辰躺在床上,总想起半人兽那双复杂的眼睛,既有兽的警惕,又有人的痛苦。他想起那些年斩妖除魔的日子,那时总觉得非黑即白,妖就是恶,人就是善,可经历了这么多,才发现世间生灵,哪有那么简单的分法。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落在墙上挂着的短刀上,泛着冷光。林辰知道,这半人兽的出现,或许不是偶然,后山深处,可能藏着他们不知道的秘密。
但他并不害怕。无论是人是兽,是善是恶,只要守住本心,行得正坐得端,总能应对。就像守着这杂货铺,守着身边的人,无论风雨来不来,先把日子过踏实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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