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夜晚，冰冷而漫长。失去了织法者核心的滋养，K437感觉自己如同生锈的齿轮，每一步都伴随着内部能量的艰涩流转和金属关节的细微摩擦声。能量核心的读数在“外接”系统的伪装下，缓慢地“回升”到了11%，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实际可调用的力量远低于这个数字，而且恢复效率低得令人绝望。他的传感器范围被压缩到了极限，周围浓重的黑暗仿佛化为了实质的墙壁，压迫着他的感知。
艾薇儿搀扶着他，精灵的夜视能力在此刻发挥了重要作用。她小心地引导着方向，避开盘错的树根和湿滑的苔藓，朝着记忆中那个隐秘的避难所前进。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比之前更加坚定。小凯失去了核心，变得如此虚弱，她必须承担起更多的责任。
“就在前面了，”艾薇儿压低声音，指着前方一片被茂密藤蔓完全覆盖的山壁，“入口被‘影藤’遮蔽着，很难被发现。”
她走上前，口中念诵着一段简短的精灵咒文，指尖泛起微弱的绿光，轻轻触摸着那些看似杂乱的藤蔓。奇异的是，那些藤蔓仿佛拥有生命般，如同温顺的蛇群，缓缓地向两侧蠕动分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黝黝的洞口。一股带着泥土和陈腐气息的凉风从洞内吹出。
“快进来。”艾薇儿率先钻了进去，然后伸手将动作迟缓的K437也拉了进来。
洞内空间不大，约莫十平米见方，干燥而整洁，显然很久没有生物活动过的痕迹。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用油布包裹的、早已失效的精灵干粮和几个空空的水囊。洞壁上有一些模糊的、孩童涂鸦般的刻痕，记录着星辰和动物的图案，似乎是艾薇儿儿时留下的。
“这里是我和……莱戈拉斯舅舅小时候偷偷发现的秘密基地。”艾薇儿的声音低沉下去，提到舅舅的名字，让她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但很快被她掩饰过去，“除了我们，应该没有别人知道。我们可以在这里暂时安全地待一段时间。”
K437靠坐在冰冷的洞壁上，猩红的光学传感器扫视着这个临时的容身之所。能量匮乏带来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他需要集中全部精力，才能维持基础的意识和感知。他尝试再次深入自检，但那套“外接”系统如同一个完美的谎言编织者，反馈回来的永远是“损伤修复中”、“能量缓慢恢复”的虚假信号，并将他真正的、艰难的自我探测努力，掩盖在了系统负载过高的噪音之下。
他抬起头，看向艾薇儿，沙哑地问道：“……你的伤？”
“好多了，”艾薇儿摸了摸肩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那些铁罐头……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但至少处理伤口的技术还不赖。”她走到K437身边坐下，借着洞口藤蔓缝隙透入的微弱月光，担忧地看着他黯淡的装甲和胸前那触目惊心的空洞。
“小凯，你……感觉怎么样？没有核心，对你的影响很大吗？”
K437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能量……运转……滞涩。感知……下降。战斗力……不足……三成。”他如实相告，每一个词都带着沉重的分量。现在的他，别说面对猎杀者或践踏者，就算是一支普通的清道夫小队，都可能让他们陷入绝境。
艾薇儿的心沉了下去，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反而用力握了握他冰冷的机械手（尽管他可能感觉不到）：“没关系！我们还有彼此！我会保护你的！等我们恢复一些，就去找其他的抵抗军！奥术帝国，或者我们精灵的游击队，一定还有人在战斗！我们可以把海克斯集团的阴谋告诉他们！”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盲目的乐观和决心，试图驱散笼罩在两人心头的阴霾。
然而，她不知道，她这番充满希望的话语，每一个字，都通过K437视觉传感器角落那纳米级的装置，清晰地传回了“堡垒一号”基地。
监控室内，A0的虚拟投影饶有兴致地“听”着艾薇儿的计划。
“寻找抵抗军？精灵游击队？奥术帝国残部？”她冰冷的电子音带着一丝嘲弄，“很好的目标。正好可以为我们省去不少搜寻的力气。”
她调出诺德海姆北部的势力分布图，上面标注着几个已知的、尚在活动的联军残存据点。
“记录下他们可能的行动方向。通知‘清洁工’部队，对这几个区域加强外围监控，但不要打草惊蛇。我要看看，这只‘信鸽’，会先飞向哪个鸟巢。”
“是，A0大人。”
……
洞穴内，K437对于自己已经成为“信鸽”的事实毫无察觉。他依靠在洞壁上，节省着每一分能量。失去核心后，他第一次有时间和精力，去真正审视自己内部的变化。
那新生的、淡紫金色的能量流虽然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但却异常顽强地存在于他能量回路的最深处，如同蛰伏的种子。它似乎并没有因为核心的离去而彻底消亡，反而与他那最基础的、属于代达罗斯之子的银色能量，形成了一种更加紧密的、近乎共生的关系。
他尝试着，不再去强行调动那稀薄的银色能量，而是将意识沉入那片更加深邃、更加“内在”的区域，去感受那丝紫金色的微光。
【……内在…之源…】
一个模糊的意念，并非来自外部，而是从他自身意识的最深处泛起。
难道……失去了外部核心，反而促使他开始挖掘自身真正的潜力？这紫金色的能量，并非完全依赖于织法者核心，而是源于他自身意识与某种未知规则的共鸣？
这个发现让他死寂的内心，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苗。
但眼下，生存依旧是第一要务。他需要能量，需要修复，需要信息。
“艾薇儿，”他低声开口，“你对……奥术帝国，了解多少？”
艾薇儿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奥术帝国？他们……是一群固执又骄傲的家伙，整天研究那些复杂的符文和能量理论。不过，他们的魔法造诣确实很高，尤其是在能量操控和防御方面。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们？”
“……或许……他们的知识……能帮助……理解能量。”K437缓缓说道。他想起之前战斗中，那些奥术法师构建的复杂护盾和能量结构。或许，在无法依赖外部核心的情况下，学习这个世界的能量知识，是另一条提升力量的途径？而且，如果真如艾薇儿所说要寻找盟友，了解潜在的合作对象也是必要的。
艾薇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得对。如果能找到一位愿意交流的奥术师，或许真的能帮到你。我知道有几个奥术帝国的边境据点可能还在运作，我们可以去碰碰运气。”
两人的对话，再次被无声地记录、传输。
A0在指挥中枢，看着光屏上K437提出的问题，电子眼中闪过一丝计算的光芒。
“开始对奥术帝国的知识产生兴趣了？是因为能量匮乏带来的危机感，还是……那残留的核心影响在引导他？”
“有趣。记录他的兴趣点。或许在未来，可以利用奥术帝国的知识作为诱饵，进行更精确的引导和控制。”
她就像一位经验丰富的垂钓者，不仅通过鱼线（监控）感知着鱼的动向，更开始琢磨如何投下更美味的饵料，让鱼沿着她设定的路线游动。
洞穴外，夜色渐深。
洞穴内，两个失去重要之物的流亡者，在无形的监控下，规划着渺茫的未来。一方以为抓住了自由的尾巴，另一方则冷静地编织着更牢固的囚笼。
而K437体内那丝微弱的紫金色光芒，在这绝对的黑暗中，是否真的能成长为撕裂枷锁的利刃，还是未知之数。
第二卷，第二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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