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育良那声失态的怒吼后。
现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息。
高育良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剧烈地喘息着。
涨红的脸庞上，交织着愤怒、震惊。
他死死地盯着办公桌后，面色平静的省委书记，沙瑞金。
希望沙瑞金能给他一个明确的态度。
哪怕是斥责，也比这种深不见底的平静要好。
沙瑞金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地看着高育良。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看不出喜怒。
许久。
沙瑞金才身体向后，靠在了宽大的椅背上。
他伸出手，示意高育良坐下。
“育良同志，”
“我理解你的心情。梁群峰同志毕竟是汉东的老领导，专案组用这种方式处理，确实......有些突然。”
沙瑞金用了“突然”这个词，而不是“违规”。
一词之差，天壤之别。
高育良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他知道，想让沙瑞金这位空降的“班长”，旗帜鲜明地站出来反对中央专案组，是不可能的了。
“沙书记！”
高育良强压着心中的失望，做着最后的努力。
“这已经不是突然的问题了！这是在无视我们汉东省委！是在破坏我们干部队伍的稳定！
“如果不加以制止，任由他们这么胡来，我们汉东的工作，还怎么开展？！”
试图将这件事。
从“梁群峰个人问题”，上升到“汉东省委集体荣誉”的高度。
这是高育良最后的，也是最擅长的政治手腕。
沙瑞金闻言，点了点头，似乎认可了他的说法。
“你说的，有道理。”
沙瑞金沉吟了片刻，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击着。
办公室里。
只剩下那富有节奏的“笃笃”声。
高育良紧张地看着沙瑞金，等待着他的最终决断。
终于。
沙瑞金停止了敲击。
抬起头看着高育良。
用一种不容商榷的语气，说出了一个让高育良都感到意外的决定。
“育良同志，这件事，影响确实很大。”
“专案组是中央派来的，代表着中央的意志，我个人，不好直接干涉。”
“这样吧。”
沙瑞金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我们召开一次省委紧急常委会。”
“把专案组的负责同志也请过来，大家当着面，把问题都摆在桌面上。”
“专案组的工作，到底合不合规矩？对我们汉东的稳定，是好是坏？”
“让大家，集体讨论，统一思想，形成一个正式的决议。”
“你看，怎么样？”
听到这个提议，高育良先是一愣。
随即。
一股狂喜，涌上了他的心头！
高育良的脑中，在瞬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飞速地盘算着利弊。
在常委会上，自己经营多年的“汉大帮”占据着绝对的人数优势。
而李达康那个“秘书帮”，向来与自己不对付。
但在这件事上。
他们同样不希望看到一个不受控制的“太上皇”压在自己头上。
很有可能会选择中立甚至支持自己。
至于沙瑞金......
既然提出这个建议，就说明他不想亲自下场，而是想让规则来决定一切。
这么算下来，自己的赢面很大！
只要能在常委会上，以“集体决议”的方式，给专案组的行动戴上一个“紧箍咒”。
限制住那个姓楚的年轻人的权力。
那自己就算是扳回了一城！
想到这里。
高育良心中的底气，又回来了几分。
看着沙瑞金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重新恢复了沉稳。
“我同意沙书记的提议。”
“这么重大的事情，是应该让大家集体讨论，统一思想。”
......
与此同时。
京州军区一号招待所。
那间临时改造的审讯室内。
陈清泉的心理防线。
在楚风那句暗示下，已经彻底崩塌。
他认为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场普通的腐败调查。
这是一场来自最高层级的、针对某个庞然大物的政治风暴！
而自己。
不过是这场风暴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任何抵抗，都毫无意义。
“我说......我全都说......”
陈清泉瘫倒在椅子上，面如死灰，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侥幸和顽抗。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
他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他详细交代了。
自己是如何利用法院副院长的职权，暗箱操作。
帮助山水集团以一个极低的价格。
通过司法拍卖的途径，合法地侵吞了大风厂那块价值数十亿的土地。
也交代了。
事后山水集团的董事长高小琴。
是如何通过海外账户，在港岛为他购置了一套价值两千万的豪宅，并安排了一名情妇来“照顾”他的生活。
所有的细节，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然而。
当负责审讯的利剑小组队员，问及更深层次的问题时，陈清泉却露出了茫然和恐惧。
“山水集团的背后......到底是谁在撑腰？”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陈清泉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只知道，他们的能量非常大，大到连祁同伟厅长，都得给高小琴几分面子。
“有一次我亲耳听到，祁厅长称呼高小琴背后的人为‘老板’。”
“那高育良呢？对这件事，是否知情？”
陈清泉拼命地摇着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审讯到这里，似乎陷入了瓶颈。
......
指挥室内。
苍龙将刚刚整理好的审讯报告，递给了楚风。
“风少，陈清泉只交代到这里。”
苍龙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遗憾。
“他咬定，自己并不知道祁同伟和高育良直接参与的证据。看来他这个级别，还接触不到最核心的内幕。”
楚风接过报告，随意地翻阅着，脸上却没有任何失望的表情。
反而，笑了。
“他当然不知道。”
楚风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从容。
“如果连陈清泉这种角色，都能掌握高育良和祁同伟的直接证据。
“那他们两个，早就倒台八百回了，也轮不到我来汉东。”
苍龙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是啊。
他还是用常规的办案思维去思考问题了。
对于高育良那种老狐狸，怎么可能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
“那我们接下来......”
“不急。”
楚风将报告放在桌上，“陈清泉的这份口供，已经足够了。”
他不需要陈清泉指证高育良。
只需要陈清泉，指证山水集团。
这就够了。
因为。
楚风知道得比任何人都多。
他清楚地知道，山水集团的背后，就是祁同伟和高育良，甚至还有更深处的赵家。
陈清泉的口供，对他而言。
从来都不是用来“寻找真相”的。
而是一块敲门砖。
一块让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脚伸进汉大帮那扇紧锁的大门里的......敲门砖。
就在这时。
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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