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
巷子里，只有李老三粗重的喘息声，和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
陈默的手指，搭在冰冷的扳机上。
稳。
前所未有的稳。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是刻在骨子里的，属于猎人的天赋。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在一百步外，打中断裂的树枝。
而现在，目标，就在他不足五米的地方。
他仿佛已经能看到，子弹射出枪膛，旋转着，呼啸着，钻进对面那个男人眉心的画面。
血浆，脑浆，混杂在一起，溅在身后肮脏的墙壁上。
一个生命，将因为他，而终结。
妹妹……
陈小雅天真烂漫的笑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对不起了。
哥哥，要变成一个杀人犯了。
为了你，我别无选择。
他眼中的最后一丝挣扎，被决绝所取代。
再见了，那个从关外大山里走出来的，干净的陈默。
“不！不要杀我！我有钱！我把钱都给你！”
李老三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裤裆处，一股温热的液体，迅速蔓延开来。
陈默的眼神，没有一丝波动。
扣动扳机！
“砰——！”
枪声，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面前的李老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推了一把，整个人应声向后倒去，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的眉心，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弹孔”，鲜血，正从中汩汩流出。
陈默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从胃里，直冲喉咙。
他杀人了。
他真的……杀人了……
手中的黑星手枪变得无比滚烫，仿佛要戳穿他的手掌。
他想吐。
但就在这时，他猛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太安静了！
枪声之后，巷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他预想中的血腥味。
而且，刚才枪响的瞬间，那后坐力……似乎比想象中，要小得多！
这不对！
常年玩枪的他，立刻意识到了问题！
还没等他想明白，巷子两头，数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
他们动作极快，配合默契，瞬间就封死了所有的出口！
不是跛脚虎的人！
陈默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中计了！
他想举枪，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身影，已经闪电般地贴到了他的身前。
那人没有攻击他，而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将枪从他手中夺了过去。
“别动，跟我们走！”
声音低沉，而有力。
与此同时，另一个黑衣人，已经蹲在了“尸体”旁边，飞快地在李老三的嘴里塞了什么东西，然后一把将他扛在了肩上。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陈默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些人的脸，就被其中一人架着，拖进了旁边一个更深的，没有灯光的黑暗里。
七拐八绕之后，一扇不起眼的后门被推开。
是一间堆满杂物的仓库。
陈默被推进去，那扇门，又“吱呀”一声，关上了。
仓库里，一盏昏暗的油灯，静静地亮着。
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不止一个。
有三个人。
其中一个，身材魁梧，面相憨厚，正是那个在码头上见过的，自称能帮他的铁匠。
而另一个……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那个刚刚被他“一枪爆头”的斧头帮头目，李老三！
只见“李老三”站直了身体，抬起手，在自己眉心上一抹。
那个触目惊心的“弹孔”，连带着周围的血迹，竟像一块颜料一样，被他轻易地擦掉了！
露出来的，是一张粗犷而陌生的脸。
“你……你们……”
陈默彻底懵了，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演技不错吧，小兄弟？”那个假扮李老三的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俺是王铁柱，代号‘鬼手’。刚才那一下，没吓着你吧？”
陈默呆呆地看着他，又看了看旁边那个面带微笑的“财神”张世杰，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枪……子弹……”他喃喃自语。
张世杰走上前，将那把黑星手枪，递还给了他。
“自己看看。”
陈默下意识地退膛。
一枚黄澄澄的，完好无损的子弹，从枪膛里跳了出来。
是真子弹！
可是……
他猛地想起了什么，连忙拉开弹匣。
弹匣里的第一颗子弹，不见了。
但枪里，明明只开了一枪！
“那一枪，是空包弹。”张世杰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在你动手之前，我们就已经把它，换进了枪膛。”
空包弹！
陈默想起了那个撞倒他的小报童，想起了那个神秘的黄包车夫，想起了那个小小的纸包……
原来，那个纸包里，不只有血浆和药丸！
他们，从一开始，就在算计着这一切！
“黄锦荣，从头到尾，都在骗你。”
一个冷静而陌生的声音，从仓库的阴影处传来。
陈默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穿着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面色有些苍白，但气质，却如同深渊一般，让人看不透深浅。
是林烽。
在影佐龙一的天罗地网之下，他第一次，亲自出现在了队员之外的人面前。
“你妹妹陈小雅的线索，是假的。”
林烽将一份文件，扔在了陈默面前的木箱上。
“这是我们的人，从黄锦荣的一个心腹嘴里撬出来的东西。黄锦荣根本就没派人去找过你妹妹。他告诉手下，只要吊着你，给你一点虚假的希望，就能让你，心甘情愿地，变成他手里最锋利的一条狗。”
陈默的身体，晃了晃。
他踉跄着上前，抓起那份文件。
上面，白纸黑字，记录着黄锦荣的原话，还有一个手下的签名画押。
“那个乡巴佬，就是个蠢货……等他没了利用价值，就找个由头，把他沉到苏州河里去……”
轰！
仿佛一道天雷，在陈默的脑海中炸响！
他最后的希望，那支撑着他，让他不惜玷污自己双手的唯一信念，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愤怒，羞辱，悔恨……
无数种情绪，涌上心头，让他眼前一黑，几乎要栽倒在地。
“噗！”
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为什么……”
他双眼赤红，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死死地盯着林烽。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为什么让我……让我开那一枪！”
“因为，我们需要你，清醒地，做出一个选择。”
林烽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让你亲身体会一下，为虎作伥，对同胞举枪，是什么滋味。也让你看清楚，这条路走下去，是何等的深渊。”
他走到陈默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
“现在，你看到了。你做出了选择。”
林烽顿了顿，将另一份文件，递给了他。
“这是第二份礼物。”
陈默颤抖着手，接了过来。
打开。
上面，是一份极其详细的日军军火运输情报。
时间，路线，押送兵力，负责人姓名，甚至连负责人好色、贪财的弱点，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这份情报的价值，无可估量！
“我们，是行走在黑暗里的幽灵。我们的枪口，只对准侵略者。”林烽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黄锦荣，我们会处理。你妹妹，我们也会动用所有的力量，帮你去找。”
他看着陈默那张写满了震惊和迷茫的脸，缓缓伸出了手。
“现在，我再问你一次。”
“陈默，愿不愿意用你的眼睛和枪，加入我们，为这个国家，为那四万万正在受难的同胞，讨回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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